殿前广场上，秀女们列队静候。
沈如月端着一杯热茶，缓步走向沈惊鸿。
她的脸上挂着温顺无害的笑容。
她走近沈惊鸿的身边。
她的身体忽然一个踉跄。
她手中的茶杯向前倾倒。
滚烫的茶水尽数泼洒在沈惊鸿的衣裙上。
淡雅的湖蓝色裙摆上，一团刺眼的黄褐色污渍迅速洇开。
污渍的位置正在裙身正前方，极为显眼。
沈如月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。
“哎呀，姐姐。”
她立刻用袖子去擦拭。
“真是对不住。”
“我方才脚下没站稳。”
她的动作看似急切，实则将污渍抹得更大。
周围的秀女们纷纷投来目光。
她们的眼神各异。
有人同情。
有人幸灾乐祸。
有人冷眼旁观。
细碎的议论声开始响起。
“这可如何是好？”
“马上就要面见圣上了。”
“衣衫不整，乃是殿前失仪。”
“这可是大罪。”
沈如月听着这些议论，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。
她假意焦急地看着沈惊鸿。
“姐姐，这可怎么办？”
“都怪我不好。”
沈惊鸿静静地看着裙摆上的污渍。
她没有理会沈如月。
她也没有去看周围人的反应。
她缓缓抬起手，轻轻推开了沈如月。
“无事。”
她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。
沈如月脸上的担忧僵住了。
沈惊鸿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。
没有惊慌失措。
没有愤怒指责。
沈惊鸿从袖中取出一物。
那是一方折叠整齐的素白色手帕。
她又取出了一个小巧的针线包。
她打开针线包，从中取出一枚银针。
针上己穿好了一段鲜红色的丝线。
她在众人的注视下，蹲下身子。
她将那方白色的手帕平整地覆盖在污渍之上。
手帕的大小恰好能将污渍完全遮住。
接着，她捻起银针。
她的手指纤细而稳定。
针尖刺入帕面与裙料。
红色的丝线在白色的帕子上留下第一个印记。
她的动作不疾不徐。
一针一线，有条不紊。
周围的议论声不知不觉地停了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的动作所吸引。
沈如月也愣住了。
她完全不明白沈惊鸿想做什么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。
尖锐的唱名声打破了寂静。
“宣，礼部尚书之女沈氏惊鸿觐见。”
沈惊鸿刚好落下最后一针。
她收起针线，缓缓站起身。
她整理了一下裙摆。
原本的污渍处，如今是一方洁白的手帕。
手帕的中央，一朵小巧的红梅正在绽放。
那梅花绣得并不繁复，却有几分傲骨天成的神韵。
沈惊鸿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沈如月。
她什么也没说。
她迈开脚步，向着大殿走去。
她的背脊挺得笔首。
她走进辉煌的大殿。
金色的龙椅上，端坐着天下的主宰。
皇帝的目光淡漠而威严，扫视着下方。
沈惊鸿走到殿中，屈膝跪倒。
“臣女沈惊鸿，叩见陛下，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
她的声音如珠落玉盘，清脆悦耳。
皇帝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。
他注意到了她裙摆上那处略显奇特的地方。
“抬起头来。”
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。
沈惊鸿依言抬头。
她的面容清丽绝俗，一双眼眸沉静如古井无波。
皇帝看着她。
“你裙上那是何物？”
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的扶手。
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朵红梅之上。
沈惊鸿垂下眼帘，恭敬地回答。
“回禀陛下。”
“此乃臣女急智之下的补救之举。”
皇帝眉梢微动。
“补救？”
沈惊鸿的声音依旧平稳。
“臣女在殿外等候之时，不慎被茶水污了衣裙。”
“当时境况紧急，己来不及更衣。”
“臣女深知，面圣之时仪容不整，乃是对天威的大不敬。”
“情急之下，臣女便想到了这个办法。”
皇帝看着她，眼神中多了一丝探究。
“你倒是说说，这是个什么办法。”
沈惊鸿不卑不亢地继续陈述。
“臣女自幼受家母教导，需知节俭。”
“家母常说，一针一线，当思来之不易。”
“衣物偶有破损污秽，不可轻弃，当设法弥补。”
“臣女便取随身携带的洁净手帕，将污渍之处遮盖。”
“如此，可保衣衫整洁。”
皇帝点了点头。
“那上面的梅花，又是何故？”
沈惊鸿答道。
“臣女又想，只用一方白帕遮掩，终究显得突兀，亦是不够庄重。”
“臣女素爱梅之风骨，恰随身带有针线。”
“便斗胆在其上绣了一朵红梅。”
“一来可以点缀，使其不至单调。”
“二来也是借梅花之傲雪欺霜，以自勉。”
“臣女此举实属无奈，惊扰圣驾，还请陛下降罪。”
她说完，便伏下身，静候皇帝的发落。
大殿之中，落针可闻。
皇帝久久没有说话。
他看着下方那个伏跪的身影。
她的回答滴水不漏。
不仅将一件足以让她被逐出宫的坏事变成了好事。
还借此展现了自己节俭、沉稳、聪慧与不俗的志趣。
许久之后，皇帝的笑声在大殿中响起。
“好一个借梅花以自勉。”
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赞赏。
“遇事不乱，心思敏捷。”
“你很好。”
他看向一旁的内侍太监。
“留牌子。”
“赐玉如意一柄。”
内侍立刻高声宣布。
“沈氏惊鸿，留牌子，赐玉如意！”
沈惊鸿深深叩首。
“臣女谢陛下隆恩。”
她起身，在宫女的引导下，缓缓退出了大殿。
下一个，便是沈如月。
她穿着一身极尽华美的锦绣宫装，走进殿中。
她的脸色有些苍白，笑容也显得十分僵硬。
她跪下行礼。
“臣女沈如月，叩见陛下。”
皇帝的目光从她华丽的衣饰上扫过。
“你是沈惊鸿的庶妹？”
皇帝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。
沈如月心中一颤。
“回陛下，是。”
皇帝看着她。
“你姐姐衣着朴素，尚知节俭补救。”
“你的衣饰，倒是比她华丽百倍。”
皇帝的这句话，犹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。
沈如月浑身一抖。
她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。
她精心准备的妆容和服饰，此刻成了对她最大的讽刺。
她张着嘴，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厌弃。
他对着内侍挥了挥手。
“撂牌子。”
那两个字轻飘飘的，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沈如月心上。
她瘫软在地。
内侍尖细的声音响起。
“沈氏如月，撂牌子。”
两名宫女上前，将失魂落魄的沈如月架了起来。
她被拖着向殿外走去。
沈惊鸿正站在殿外的廊柱下。
她看着被拖拽出来的沈如月。
沈如月也看见了她。
沈如月的眼中充满了怨毒与不甘。
沈惊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
她的目光冰冷，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。
前世的债，她会一笔一笔地讨回来。
今天，只是开始。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