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际航班抵达的广播在空旷的机场大厅里回荡，带着一种不真切的嗡鸣。
温晚牵着儿子霍知返的手，随着人流缓缓走向出口。
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羊绒长裙，外罩浅咖色风衣，气质温婉沉静，像一幅被时光浸染的古典油画。
那张脸，如果细看，会发现与财经杂志上偶尔提及的、己故多年的霍氏总裁“白月光”林雪薇，有着七分惊人的相似。
只是她的眉眼更淡，如同笼着一层江南烟雨，少了几分林雪薇照片中的明媚，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空濛。
“妈妈，这里的空气味道不一样。”
霍知返抬起头，小男孩约莫西五岁的年纪，皮肤白皙，眼瞳黑亮得像最纯净的曜石，此刻正微微蹙着鼻尖，像个严谨的小科学家在分析数据。
温晚，或者说，沈清歌，低头看向儿子，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、程序化的弧度。
她感受不到儿子所说的那种“不一样”，无论是空气，还是其他。
她的情感世界在三年前那场变故后，便己是一片荒芜的雪原，冰冷、平整，再无波澜。
“嗯，湿度比国外低一些。”
她给出一个客观的结论，声音轻柔，如同耳语，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。
就在他们即将走出接机口时，前方的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自动向两侧退开。
一种无形的、沉重的压力弥漫开来，让嘈杂的空气瞬间凝滞。
十几个穿着黑色西装、戴着耳麦的保镖无声地组成两道人墙，隔开了闲杂人等。
通道中央，一个男人缓步走来。
他身量极高，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，外套敞开着，露出里面的暗色马甲和领带。
五官深邃凌厉，如同大师用最坚硬的岩石雕刻而成，眉骨投下的阴影让那双眼睛显得格外幽深，里面翻涌着某种近乎实质的偏执和暴戾。
他只是站在那里，就像一座亘古存在的冰山，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。
霍临渊。
霍氏商业帝国的绝对掌控者，也是她此行的目标，或者说……囚笼。
他的目光，如同淬了冰的锁链，瞬间牢牢锁在温晚脸上。
那目光带着审视、探究，还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占有欲，一寸寸地刮过她的五官，仿佛在验证一件失而复得的瓷器是否有瑕疵。
温晚停下了脚步，将儿子稍稍往身后挡了挡。
她抬起头，迎上那道目光，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，即使巨石投入，也惊不起半分涟漪。
没有恐惧，没有惊讶，甚至没有一丝厌恶，只有一片虚无的空洞。
霍临渊走到她面前，距离近得能让她闻到他身上冷冽的木质香混着淡淡的烟草味。
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，投下的阴影完全将她笼罩。
“温晚？”
他的声音低沉沙哑，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命令口吻。
“霍先生。”
温晚微微颔首，动作优雅得体，无可挑剔。
她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初次见到大人物，有些拘谨又努力保持镇定的普通女人。
霍临渊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足足十秒，然后，缓缓下移，落在了她身旁的霍知返身上。
小男孩正仰着头，毫不畏惧地看着这个气场强大的陌生男人，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好奇，甚至……还有一丝极快掠过的、不符合年龄的审视。
“他叫什么？”
霍临渊问，目光却依旧钉在温晚脸上。
“霍知返。”
温晚轻声回答，吐字清晰。
“霍、知、返……”霍临渊玩味地重复着这个名字，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讽刺的弧度，“知恩图返？
很好。”
他伸出手，似乎想去碰触孩子的头。
霍知返却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，紧紧抓住了母亲的衣角。
霍临渊的手顿在半空，眼神骤然阴鸷。
温晚适时地开口，声音依旧轻柔，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疏离：“孩子怕生，霍先生见谅。”
霍临渊收回手，插进西裤口袋，目光重新回到温晚脸上，那里面翻滚的情绪更加暗沉。
“怕生？
以后不会了。”
他顿了顿，语气不容置疑，“从今天起，你们住进澜苑。
你，温晚，就是林雪薇。”
这句话如同最终审判，敲定了他们的命运。
温晚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，像蝶翼掠过水面，随即恢复平静。
她没有任何反驳，也没有流露出半分屈辱，只是更紧地握住了儿子的手，轻声应道：“是，霍先生。”
她温顺的态度，似乎取悦了霍临渊。
他眼底的暴戾稍敛，但那份掌控一切的压迫感却丝毫未减。
他转身，丢下一句：“跟上。”
保镖们立刻簇拥上来，形成一种半保护半监视的态势，将母子二人围在中间，向着机场贵宾通道走去。
霍知返被母亲牵着，迈着小短腿努力跟上大人的步伐。
在即将踏入通道的前一刻，他忽然回头，又看了一眼身后熙熙攘攘的机场大厅。
那双清澈的眼瞳深处，一丝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冷光，悄无声息地隐没。
通道外，阳光刺眼。
而他们正走向的，是一座用黄金和权力打造的、不见天日的深渊入口。
温晚，不，是沈清歌，低垂着眼睑，看着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倒映出的、自己模糊的身影。
替身？
她心底那片冰冷的雪原上，似乎响起了一声极轻极轻的、如同冰裂般的嗤笑。
霍临渊，你可知？
你亲手迎回的，从来不是谁的影子。
而是……深渊本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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