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发前一晚，我几乎没睡。
听着隔壁书房池遇平稳或许是假装平稳的呼吸声，以及堂屋角落“朱氏”震天的鼾声。
我在黑暗中睁着眼，一遍遍推演着明天的计划。
每一个细节，每一种可能。
我必须成功。
失败，就是万劫不复。
天蒙蒙亮时，我起身，换上那套最旧最耐磨的粗布衣衫，将磨得锋利的柴刀用布条缠好，别在腰后。
又准备了一个小包袱，里面装着火折子，一小包盐，还有几株我提前去后山踩点时，偷偷采来的，气味特殊的草药。
这些草药，捣碎后的汁液，能吸引某些……喜欢夜间活动的小东西。
比如，毒蛇。
我走出房间时，池遇已经等在院子里。
他也是一身利落的短打，背上背着个小包袱，看起来倒真像是要去郊游。
“朱氏”被他用一根粗糙的麻绳拴着，不耐烦地在地上刨着蹄子。
看到我出来，池遇脸上露出一个堪称“温柔”的笑容。
“阿月，准备好了？我们出发吧。”
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扫过，在我腰后微微凸起的柴刀上停顿了一瞬，但什么都没问。
或许在他看来，我一个弱女子，带把柴刀防身，再正常不过。
他甚至可能还在心里嘲笑我的徒劳。
“好了，夫君。”我低下头，柔顺地回答。
走上前，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麻绳：“我来牵姐姐吧，别累着夫君。”
池遇乐得轻松，把绳子递给我。
“朱氏”对我已经熟悉，哼唧了两声，还算配合。
我们“一家三口”，在清晨稀薄的雾气中，走出了院门。
朝着镇子外，那座笼罩在晨霭中、显得幽深而神秘的后山走去。
路上偶尔遇到早起下地的农人。
看到我们这诡异的组合，无不侧目，指指点点。
池遇脸上那伪装的温和几乎挂不住，加快了脚步。
我则依旧保持着低眉顺眼的姿态，紧紧牵着“朱氏”，仿佛一个忠心耿耿的仆役。
进入山林，光线顿时暗了下来。
参天大树遮天蔽日，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腐叶的气息。
鸟鸣声清脆，却更显得四周空旷寂静。
池遇明显对这条路很熟悉。
他走在前面，步伐轻快，似乎心情不错。
不时指着某处，用那种刻意营造的温和语气介绍。
“阿月你看，那边有片野莓，回头摘给你尝尝。”
“听说这山涧里有肥鱼，中午我们可以烤来吃。”
我牵着的“朱氏”则兴奋得多。
它第一次来到这么广阔的环境，不停地东嗅西拱，扯着绳子想要乱跑。
我费力地拉着它，显得有些狼狈。
池遇回头看了一眼，嘴角几不可查地勾起一抹冷笑。
他大概觉得，我这样，更不可能对他造成任何威胁。
我们越走越深。
树木愈发茂密，脚下的路几乎被杂草覆盖。
人迹罕至。
正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。
终于，在穿过一片密集的灌木丛后，眼前豁然开朗。
是一处断崖。
崖边有几块巨大的岩石，崖下云雾缭绕，深不见底。
风声呼啸，带着凉意。
池遇在崖边站定，转过身，面对着我。
脸上那伪装的温和，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。
只剩下冰冷的杀意。
他不再掩饰。
“就这里吧。”他开口，声音没有任何起伏。
我停下脚步，紧紧拉着躁动的“朱氏”，脸上适当地露出茫然和一丝恐惧：“夫君？什么……就这里？”
池遇看着我，眼神像在看一个死人。
“柳倾月，别装了。”他冷笑，“你以为你那点心思，能瞒得过我？故作顺从，不就是想找机会反咬一口吗？”
他朝我逼近一步。
“可惜，你没机会了。”
我“惊慌”地后退，声音发抖：“夫君！你……你在说什么？我不明白！姐姐，姐姐你看夫君他……”
我求助似的看向“朱氏”。
那畜生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不对，不安地哼唧起来，开始用力挣扎。
池遇厌恶地瞥了猪一眼，再次看向我，眼神残忍。
“不明白？没关系。你只需要知道，这里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。”
他指了指身后的悬崖。
“自己跳下去，还能留个全尸。或者……”他目光扫过我腰后的柴刀，“我帮你？”
我停止了后退。
脸上的惊慌和恐惧，如同潮水般褪去。
取而代之的，是一种极致的平静。
甚至，带着一丝嘲弄。
“终于不演了？池遇。”我开口，声音清晰，没有一丝颤抖。
池遇瞳孔猛地一缩。
他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。
“你……”
“我怎么了？”我打断他，慢慢直起身子，松开了牵着“朱氏”的绳子。
失去了束缚，“朱氏”哼哧一声，立刻跑到一边去拱地上的野草了。
“你以为，我还是上辈子那个任你摆布，最后被你的猪屁活活熏死的蠢货柳倾月吗？”
池遇脸上的血色，瞬间褪得干干净净。
他瞪大眼睛，像是看到了最恐怖的景象。
“你……你胡说什么！”他声音尖厉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。
“我胡说？”我轻笑一声，从腰后缓缓抽出了那把磨得锃亮的柴刀。
刀锋在透过林隙的光线下，闪着寒光。
“你和林白栀，借猪杀人的计策，很高明吗？”
“让我想想，你原本打算在这里怎么弄死我？推下悬崖？还是……”我目光扫过旁边的草丛，“利用这里特产的毒蛇？”
池遇脸色惨白，嘴唇哆嗦着，指着我：“你……你到底是人是鬼？！”
“我？”我握紧柴刀，一步步向他逼近，眼神冰冷，“我是从地狱爬回来，找你们索命的恶鬼！”
“池遇，你的死期，到了！”
话音未落，我猛地挥刀，不是砍向他，而是砍向了旁边一丛茂密的灌木！
与此同时，我脚下用力，将刚才悄悄撒在地上的，那几株捣碎的草药，踢向池遇的方向！
特殊的草木气味，瞬间弥漫开来。
“嘶嘶——”
几乎是立刻，灌木丛中，响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。
几条色彩斑斓的毒蛇，被惊动，猛地探出头！
它们吐着信子，冰冷的竖瞳，瞬间锁定了距离最近，身上沾满了吸引它们气味的——池遇！
“啊！！蛇！！”
池遇亡魂大冒，惊恐地尖叫起来，下意识地就要后退！
但他忘了，他身后，就是万丈悬崖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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