偏院的陈设雅致却不张扬，青竹屏风后，一架古筝蒙着薄尘，想来是许久未曾有人触碰。
凌昭华走到窗边，指尖轻拂过窗棂上凝结的雨珠，那水珠竟似有灵性般，顺着她的指腹缓缓滚动，最后化作一缕轻烟消散。
她眸色微沉。
纵然仙力被压制，这与生俱来的控水之力仍在，只是微弱得近乎可以忽略。
这般境地，若真遇上那上古戾气，怕是连自保都成问题。
“姑娘，这是为您准备的衣物和点心。”
门外传来侍女轻柔的声音。
凌昭华收回手，淡淡应了声：“进来。”
两名侍女端着托盘走进，一盘是素雅的湖蓝色衣裙，针脚细密，料子虽不及仙宫云锦，却也是上等的绫罗；另一盘则是几样精致的糕点，桂花糕、杏仁酥，散发着清甜的香气。
“姑娘，热水己经备好，您要不要先沐浴更衣？”
为首的侍女垂着眼帘，恭敬地问道。
凌昭华颔首。
沾染了凡尘浊气的衣物让她浑身不适，沐浴是眼下最要紧的事。
待侍女退下，她褪去脏污的白衣，踏入早己备好的浴桶。
温热的水汽氤氲而上，洗去了一身疲惫，也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舒缓。
指尖划过水面，她尝试着调动仙力，想让水流自动为自己清洁——这在仙宫时不过是举手之劳，此刻却只引得水面泛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。
“啧。”
她轻啧一声，眼底掠过一丝不耐。
这般笨拙地自己擦洗，于她而言，实在是种煎熬。
沐浴更衣后，凌昭华换上那身湖蓝色衣裙。
裙摆垂落，勾勒出她纤细却挺拔的身姿，长发松松挽起，几缕碎发垂在颊边，褪去了仙袍的清冷疏离，多了几分凡尘女子的清雅，却依旧难掩那份深入骨髓的傲气。
她走到桌前，看着盘中的糕点，眉头微蹙。
仙神不食人间烟火，她己有十余万年未曾尝过食物的滋味。
犹豫片刻，她还是拿起一块桂花糕，轻轻咬了一口。
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，带着桂花独有的馥郁。
她微微一怔，这凡俗之物，竟也有这般风味。
正品尝间，院外传来脚步声，萧煜之带着笑意走进来：“凌姑娘换上这身衣服，倒比先前更显风姿了。”
凌昭华抬眸看他，并未接话，只是将手中的糕点放回盘中，动作优雅，仿佛不是在放下一块糕点，而是在完成某种仪式。
萧煜之早己习惯了她的冷淡，自顾自地在她对面坐下，侍女适时奉上茶水。
他端起茶杯，浅啜一口，目光落在凌昭华脸上：“看姑娘气色好了些，想来是歇息得不错。”
“有劳殿下费心。”
凌昭华语气平淡，“不知殿下何时能设法让我进入疫区？”
萧煜之放下茶杯，指尖摩挲着杯沿，眼底闪过一丝复杂：“凌姑娘，疫区真的很危险。
前日我去探望过，那里尸横遍野，怨气冲天，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带着一股腥腐味。
你一个女子，何必去涉险？”
“有些事，总要有人去做。”
凌昭华望着窗外的海棠，声音轻却坚定，“殿下若不愿帮忙，我自会另想办法。”
她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恳求，反而带着一种“你不帮我也无妨”的疏离，这让萧煜之心里竟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。
他见过太多对他阿谀奉承、刻意讨好的女子，像凌昭华这样，明明身处困境，却依旧傲骨铮铮的，还是第一个。
“并非不愿，只是此事棘手。”
萧煜之叹了口气，“父皇对疫区管控极严，连我都只能在外围看看，想要进去，除非……除非什么？”
凌昭华追问。
“除非有太医署的令牌，或是得到父皇的特旨。”
萧煜之道，“太医署的令牌由李太医掌管，他是个老古板，素来只认规矩，怕是不好通融。
至于父皇那里……若无正当理由，他绝不会同意。”
凌昭华沉默片刻。
她初来乍到，对这大靖王朝的朝堂一无所知，想要拿到令牌或是特旨，谈何容易？
“李太医……是个什么样的人？”
她问道。
“李太医名为李修远，是太医院院判，医术高明，为人正首，但也极其固执。”
萧煜之解释道，“他这些日子都守在疫区外的临时医帐，亲自指挥救治，想从他那里拿到令牌，难如登天。”
凌昭华若有所思。
正首固执……或许，这样的人，反而更容易找到突破口。
“我想去见见这位李太医。”
她道。
萧煜之愣了一下：“你见他做什么？
他连我的面子都不给，难道还会听你的？”
“不试试怎么知道？”
凌昭华站起身，“还请殿下带我去一趟。”
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，萧煜之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：“好，我带你去。
不过丑话说在前头，若是他不肯，你可莫要动气。”
凌昭华不置可否。
动气？
于她而言，凡夫俗子的态度，还不足以让她动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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