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声怨毒的嘶鸣，如同冰锥，狠狠扎进李慕凡的耳膜，余音在林间缠绕不散，也缠绕在他的心头。
下山的路上，气氛凝重得如同灌了铅。
村民们个个面色惨白，紧闭着嘴，不敢多看李慕凡一眼，仿佛他是什么不祥的灾星。
就连被他救回的大白，也夹着尾巴，与他保持着几步的距离，偶尔呜咽一声，眼神里残留着未散的恐惧。
虎子终究是少年心性，憋了半晌，还是挨到李慕凡身边，声音压得极低，带着哭腔：“慕凡哥……你、你咋敢那么说黄大仙啊！
‘网红’？
那是啥玩意儿？
你这是……你这是把它往死里得罪了！”
李慕凡嘴唇动了动，想解释那只是情急之下的口不择言，想重申他的无神论，可脑海中那双瞬间从智慧到怨毒的竖瞳，像两簇冰焰，将他所有理性的辩解都焚烧殆尽。
他只能沉默，任由一股冰冷的寒意，从脚底顺着脊椎一点点爬满全身。
回到老宅，村民们几乎是逃也似的散去，空旷的院子里只剩下他和脚下不安徘徊的大白。
夕阳的余晖将老宅的影子拉得老长，斑驳陆离，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阴森。
那一夜，李慕凡睡得极不安稳。
并非因为悲伤，而是一种无形的、粘稠的窥视感。
仿佛有无数双眼睛隐藏在屋角的黑暗里，在窗纸的破洞外，在房梁的阴影中，冷冷地注视着他。
闭上眼，就是那片无火自燃的荷叶，和那双刻骨铭心的怨毒竖瞳。
第二天清晨，他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。
来的还是虎子，脸色比昨天更加难看，嘴唇哆嗦着：“慕凡哥……你、你快去鸡窝看看！”
李慕凡心头一沉，跟着他冲到后院。
眼前的景象让他胃里一阵翻涌——鸡窝里一片狼藉，七八只奶奶生前喂养的肥硕母鸡，全都硬挺挺地躺在地上，脖子被齐根扭断，一滴血也没有流。
更诡异的是，这些死鸡都被整齐地码放成一排，鸡头无一例外，全都朝着老宅正屋的方向。
不是黄鼠狼捕食的现场，这更像是一种仪式性的、充满警告意味的……报复。
“是……是黄大仙……”虎子声音发颤，“它、它这是在告诉你，它记着仇呢！”
一股凉气顺着李慕凡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。
他强迫自己镇定，蹲下身检查。
鸡脖子断口处平滑得不自然，绝非普通野兽撕咬所能为。
这违背了他所知的一切生物学常识。
接下来的半天，怪事开始接二连三地发生。
他去村头井边打水，刚提上来的水桶里，赫然漂浮着一撮金黄色的动物毛发，散发着那股熟悉的、令人作呕的腥膻气。
他想生火做饭，灶膛里的柴火怎么也点不着，反而冒出大量呛人的青黑色浓烟，烟囱口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，烟倒灌回来，熏得他泪流满面。
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，他总能听见若有若无的、像是用指甲刮擦木头的“沙沙”声，时而在门外，时而在窗下，甚至……有时就在他卧室的墙根处。
可每次他猛地开门或探头去看，外面都空无一物。
一种无形的、充满恶意的力量，正如同沼泽地的瘴气，一点点渗透进他的生活，将他孤立起来。
午后，村支书带着一位须发皆白、满脸褶皱的老者敲响了门。
老者姓韩，是村里辈分最高的老人，年轻时也走过山，听过不少老辈传说。
韩老爷子没进屋，就站在院门口，浑浊的眼睛扫过死寂的鸡窝和烟囱，重重叹了口气。
“娃娃，”他声音沙哑，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，“你惹下大麻烦了。
那是一位修行有了火候的‘老仙’，等着‘讨封’正位呢。
你这一句浑话，破了它的道行，损了它的根基，这仇……结得太深了。”
李慕凡喉咙发干，想反驳，却发现自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。
事实胜于雄辩，这一桩桩一件件，都在将他的世界观碾得粉碎。
“寻常的黄皮子，大不了祸害几只鸡。”
韩老爷子摇摇头，“但这位……道行深，怨气重。
它现在只是给你些警告，让你惶惶不可终日。
等它缓过劲来……唉，轻则让你家宅不宁，重则……”后面的话他没说，但眼神里的凝重己经说明了一切。
“那……那有什么办法？”
李慕凡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。
“解铃还须系铃人。”
韩老爷子深深看了他一眼，“要么，你找到它，用最隆重的香火仪式，诚心赔罪，祈求它原谅，或许还有一线转机。
要么……”他顿了顿，压低了声音：“就得请动道行更高、能镇得住它的‘正仙’出面调停。
你奶奶……唉，她要是还在，或许还能有几分香火情面……”送走村支书和韩老爷子，李慕凡独自站在院子里，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孤单而漫长。
他看着这片养育了他童年、如今却变得危机西伏的土地，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和恐惧。
他不是不想道歉，可一想到要再次面对那双怨毒的竖瞳，他就遍体生寒。
至于请“正仙”……奶奶己经不在了，他能去找谁？
行李箱底层那个冰冷的牌位和诡异的玉佩吗？
夜幕再次降临。
这一次，那“沙沙”的刮擦声变得更加清晰、更加肆无忌惮，仿佛就在他的耳边响起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臭味。
李慕凡蜷缩在炕上，用被子蒙住头，试图隔绝那无孔不入的声音和气味。
但没有用。
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，越收越紧。
他甚至开始产生幻觉，仿佛看到墙角阴影里，有一双金黄色的眼睛，正冷冷地注视着他，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。
理智的堤坝，在这一夜，被彻底冲垮。
他知道，韩老爷子没有危言耸听。
这仅仅是个开始。
如果他不做点什么，等待他的，将是无法想象的恐怖后果。
那个红布包，奶奶的叮嘱，窗外的低语，笔记本的记录，讨封的黄仙……所有的线索，最终都指向了一个他曾经嗤之以鼻、如今却不得不面对的可能——那个关于“出马仙”的世界，是真实存在的。
而他，李慕凡，一个坚信科学的考古学研究生，己经身不由己地，一脚踏入了这个光怪陆离、危机西伏的漩涡中心。
祸根，己然深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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