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夏的雨总来得猝不及防。
豆大的雨点砸在写字楼玻璃上,噼啪作响,很快就连成一片雨幕,将整座城市裹进灰蒙蒙的潮湿里。
安意抱着刚打印好的项目资料,站在盛远集团大厦门口,有些茫然地望着滂沱大雨。
早上出门时还是晴空万里,她根本没带伞。
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,是银行发来的余额提醒,祖母葬礼的后续开销几乎掏空了她所有积蓄,屏幕上那个单薄的数字让她喉咙发紧。
“需要帮忙吗?”
一道低沉的男声自身后响起,带着雨水冲刷过的清冽感。
安意回头,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。
男人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,身形挺拔,领口微敞,露出一截清晰的锁骨。
是沈秋。
他怎么会在这里?
安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,怀里的资料差点散落。
“沈总?”
她有些局促地拢了拢文件,“不用了,谢谢您。”
沈秋的目光落在她被雨水溅湿的裤脚,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。
“雨很大,不好打车。”
他说着,从身后助理手里接过一把黑色长柄伞,“我送你。”
“真的不用麻烦您……”安意还想推辞,却被他不由分说地将伞柄塞进手里。
伞骨宽大,沉甸甸的,带着属于陌生体温的余温。
“地址。”
沈秋拉开身侧一辆黑色轿车的后座车门,语气平淡,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。
安意愣住了。
她租住的老旧小区与沈秋可能去的地方简首是两个世界,让他送自己回去,像把窘迫的生活赤裸裸地摊开在阳光下。
可雨势丝毫没有减弱,怀里的资料又不能淋湿,她咬了咬下唇,低声报了个地址。
坐进车里的瞬间,安意闻到一股淡淡的雪松香气,混合着皮革的质感,与她身上廉价洗衣粉的味道格格不入。
她下意识地往车门边挪了挪,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,指尖却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。
车厢里很安静,只有雨刷器规律的摆动声。
安意偷偷抬眼,从后视镜里看到沈秋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,侧脸线条冷硬,下颌线绷紧,神情专注得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。
这就是盛远集团最年轻的决策者,传说中手段凌厉、不近人情的沈秋。
几天前的入职培训上,人事主管提到他时,语气里满是敬畏。
安意从未想过,自己会以这样狼狈的方式,与这位只存在于传闻中的顶头上司共处一室。
车子驶离繁华的CBD,拐进一条狭窄潮湿的老街。
坑洼的路面让车身微微颠簸,两旁是挤挤挨挨的旧楼,晾衣绳上的衣物在雨中摇摇欲坠。
安意的脸越来越烫,窘迫地盯着自己的鞋尖。
“到了。”
沈秋的声音打破了沉默。
安意如蒙大赦,慌忙解开安全带:“谢谢您,沈总。
伞我洗干净了明天还给您。”
她抱着资料,手忙脚乱地想推开车门,却被沈秋叫住。
“等等。”
他从后座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,递过来,“这个,你先拿着。”
安意疑惑地接过,指尖触到信封里厚实的质感,心跳猛地漏了一拍。
她打开一看,里面是一沓崭新的钞票。
“沈总,这是……预支的实习工资。”
沈秋看着她,眼神平静无波,“我知道你最近有困难。”
安意的脸瞬间涨得通红,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。
她把信封推回去,语气带着一丝倔强:“谢谢您的好意,但我不能收。
工资该怎么算就怎么算,我会自己想办法。”
祖母从小就教她,人可以穷,但不能没有骨气。
她需要钱,比任何时候都需要,可这钱,她不能要。
沈秋的眉头又蹙了起来,似乎没想到她会拒绝。
“这不是施舍。”
他的声音沉了沉,“是你应得的。
入职这几天,你的表现值得。”
安意愣住了。
她以为自己那些笨拙的努力,根本入不了这位大老板的眼。
雨还在下,车窗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水汽。
安意看着沈秋深邃的眼睛,里面没有同情,也没有轻视,只有一种平静的笃定。
她犹豫了很久,最终还是接过了信封,指尖微微颤抖:“谢谢您,沈总。
这钱我会记着,发工资后马上还您。”
“不用急。”
沈秋淡淡道。
安意推开车门,撑着那把宽大的黑伞,冲进雨里。
走到单元楼门口时,她回头望了一眼,黑色轿车还停在路边,后座的车窗缓缓升起,隔绝了她的视线。
楼道里的灯接触不良,忽明忽暗。
安意摸出钥匙打开门,狭小的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霉味。
她把资料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,然后走到窗边,看着那辆黑色轿车缓缓驶离,消失在雨幕深处。
她拆开那个信封,数了数里面的钱,刚好够交这个月的房租和水电费。
安意把钱整齐地放在抽屉里,然后拿出手机,给沈秋发了条信息:“再次感谢您的帮助,钱我会尽快还上。
安意。”
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,她轻轻舒了口气。
窗外的雨还在下,敲打着窗棂,发出单调的声响。
安意走到镜子前,看着里面那个穿着洗得发白衬衫、头发微湿的自己,忽然觉得,或许这个城市,并没有那么冰冷。
至少在这样的雨夜,曾有人为她递过一把伞,给过一份不带轻视的暖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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