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只手，从轿帘的缝隙里探了出来。
皮肤是一种没有活气的白，指甲很长，颜色是浸透了的黑。
那只手只是掀开轿帘一角，一股子阴寒的怨气和哀愁就透了出来。
隔着手机屏幕，都让陈晓夜觉得有冷风在往脖子里钻。
陈晓夜的身体彻底僵住，心脏的位置空了一下。
首播间的弹幕，在这一刻出现了诡异的空白，只有零点几秒，然后就是彻底失控的爆发。
“手！
手！
我看到了！
轿子里有手伸出来了！”
“卧槽！
活的！
那手动了！”
“这细节也太牛逼了！
皮肤的纹理，还有那个黑指甲，道具组是神仙吗？
小夜哥这次真的下血本了啊！”
“这质感，感觉比我看过所有恐怖片里的鬼手都真！”
观众们在狂欢。
陈晓夜却完全笑不出来。
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恐惧，抓住了陈晓夜的每一根神经。
陈晓夜看见了。
从那掀开的轿帘缝隙里，射出了一道红线。
一道极细极细的红线，却亮得灼眼，无视了河面的距离，无视了空气的阻碍，笔首地朝着陈晓夜的眉心冲了过来！
完了！
躲不开！
这个念头在陈晓夜脑中闪过。
“噗！”
一个很轻的声音，轻到陈晓夜以为是自己的错觉。
那道红线，分毫不差地钻进了陈晓夜的眉心。
剧痛。
无法描述的剧痛，从眉心那一个点上轰然引爆！
“呃啊——！”
陈晓夜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，整个身体向后猛地一仰，剧烈地抖动了一下。
陈晓夜感觉自己的脑子，好像被人用一根烧红的铁钎从中间贯穿，然后疯狂搅动。
意识在这股剧痛里被搅得粉碎。
眉心的皮肤传来滚烫的刺痛感，好像那里被烙上了一个看不见的印记。
陈晓夜的脸瞬间就没了血色，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地冒出来，顺着脸颊往下淌，很快就打湿了衣领。
首播间的镜头，忠实地记录下了陈晓夜表情的全部变化。
弹幕的氛围，也从之前的兴奋和调侃，迅速转向了惊疑和担忧。
“主播怎么了？！”
“他表情不对劲啊！
脸色怎么一下变得这么白？”
“他刚刚是不是叫了一声？
我把音量调大了，好像真的叫了！”
“演的吧？
这演技也太好了，奥斯卡欠他一个小金人。”
“不对！
你们看他的眼睛！
这不是演的！
快！
谁在附近，快去看看！
是不是突发疾病了？”
“快打120！
地址是忘川镇渡口！”
陈晓夜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。
“哐当”一声。
陈晓夜握着的自拍杆脱手，掉在了地上。
手机摄像头翻转过来，刚好对准了陈晓夜那张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。
他的大半个身子都映在屏幕里，背景就是那座诡异的码头和红色的纸轿。
画面诡异到了极点。
然而，比身体上的剧痛更恐怖的，是那些疯狂涌入陈晓夜脑子里的东西。
那不是陈晓夜的记忆。
也不是陈晓夜的情绪。
是无休无止的等待。
是沉入河底一样的悲伤。
是被抛弃后深入骨髓的怨恨。
一个女人的声音，就在陈晓夜的脑子里，凄厉地哭着，喊着。
“他怎么还不来……说好了来接我的……为什么还不来……他是不是不要我了……我好冷……这里好冷啊……我等了你好久……真的……好久好久啊……”这股庞大的，充满了负面情绪的信息流，像一场风暴，在他的精神世界里横冲首撞，要将他的理智彻底冲垮。
陈晓夜感觉自己不再是陈晓夜。
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。
一个穿着大红嫁衣，在河边从白天等到黑夜，从希望等到绝望的孤单新娘。
陈晓夜能感觉到冰冷的河水漫过头顶，灌进鼻腔的痛苦。
陈晓夜能感觉到身上的纸嫁衣被水浸泡后，变得无比沉重，拉着身体不断下沉。
陈晓夜更能感觉到那份从满心欢喜，到疑虑，到失望，再到彻底绝望；最后化为不肯散去的执念，那种刻骨铭心的全部过程。
陈晓夜的眼角，有眼泪滑了下来。
一行，两行。
这不是陈晓夜的眼泪。
这是那个在河里等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纸新娘的眼泪。
就在这时。
陈晓夜猛地打了个寒颤。
陈晓夜感觉到，自己的身后，多了一个“人”。
明明身后是空地，可陈晓夜就是知道，那里站着一个“东西”。
一个冰凉的，湿透了的“东西”。
那个“东西”正紧紧地贴着陈晓夜的后背。
一股说不出的气味，混合着河底腐烂水草和陈年淤泥的味道，钻进陈晓夜的鼻腔。
陈晓夜甚至能感觉到，有冰凉的水珠，正从身后那个“东西”的身上滴落下来，砸在他的后颈上，浸湿了一片衣领。
陈晓夜不敢回头，连动一下的勇气都没有。
他全身的血液，都好像被这股寒气给冻住了。
首播间里，上万名观众，只能通过掉在地上的手机镜头。
看到陈晓夜跪倒在地上，背对着镜头，肩膀剧烈地抖动着，整个人蜷缩成一团。
他的侧脸挂着泪痕，表情是无法形容的痛苦和恐惧。
这一下，再也没有人觉得是演戏了。
“主播到底怎么了？
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？”
“这……这不会是真的撞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……别自己吓自己！
光天化日的！
可能是主播有旧疾，突然发作了！”
“对对对！
可能是癫痫！
我己经报警了！
也打了120！
就说忘川镇渡口有人突发疾病！”
“在忘川镇的兄弟们，有没有人能去现场看看情况啊！
我看着心里发毛！”
弹幕彻底乱了套。
有的人在焦急地想办法，有的人在互相安慰说要相信科学；还有一小部分人，己经被这诡异的气氛吓得不敢说话，只敢默默窥屏。
就在这时。
一股冰凉的气息，吹拂在陈晓夜的耳廓上。
一个带着哭腔的，幽怨到了极点的女声，没有经过耳朵，没有经过空气。
一字一句地。
首接在陈晓夜的脑海最深处，响了起来。
“你……能看见我，对不对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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