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念转学后的第一次月考,成绩排在班级第24名。
班主任把她叫到办公室,办公桌前的绿植长得茂盛,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落在成绩单上,把“数学58分”的字样照得格外刺眼。
“余念,是不是还没适应?”
班主任的语气很委婉,“有不懂的一定要问陆续,他是咱们班的‘小老师’,特别热心。”
余念点点头,手里捏着成绩单,指尖把纸边捏得发皱。
她没敢告诉老师,考试那天,她的抑郁症犯了——手抖得握不住笔,眼前的题目像在打转,最后三道数学大题,她只写了个“解”字。
回到教室的时候,陆续正在整理错题本。
他的错题本是活页的,每一页都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:红色是知识点漏洞,蓝色是解题思路,黑色是易错点提醒。
余念看着那本整齐得像印刷品的错题本,突然觉得很自卑——她的课本上全是涂鸦,错题本更是乱得像垃圾堆,连自己都找不到上次的错题在哪里。
“成绩单看了?”
陆续突然开口,把一本封皮是白色的练习册推到她面前,“这是我整理的高一到高二的数学高频考点,你先做,不会的标出来,我给你讲。”
余念接过练习册,指尖碰到他的指尖,有点凉。
练习册的封面很干净,上面写着“高二数学高频考点汇总”,字迹还是那么工整。
她抬起头,想对他说“谢谢”,却看到他正在把她的数学试卷拉到自己面前,拿起红笔,轻轻圈画起来。
“这道题,辅助线画错了,应该从这里画。”
他指着试卷上的几何题,笔尖在纸上轻轻划了一道线,“还有这道题,计算失误,步骤没问题,下次算慢一点,别慌。”
余念凑过去看,他的红笔圈画得很轻,没有把试卷画得乱七八糟,反而像在纸上绣了花。
她突然注意到,他的手指很干净,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,没有一点倒刺——不像她,因为焦虑时总爱抠手指,指甲缝里总是有破皮。
“我……”余念张了张嘴,想说“我不是不会,是手抖”,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
她怕被人当成“怪物”,怕别人知道她的病,怕别人用同情的眼光看她——就像在京城时,那些同学私下议论“余念是不是疯了”一样。
陆续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,停下笔,转过头看她,目光很温和:“没关系,慢慢来。
我高一的时候,数学也考过62分。”
余念愣住了:“真的?”
“嗯,”陆续点点头,嘴角微微上扬,露出一点浅浅的梨涡——原来他也有梨涡,只是平时不笑,没人发现,“那时候我爸住院,我每天在医院和学校之间跑,没心思学习,后来每天做一套题,慢慢就上去了。”
他没说的是,那时候他爸得了胃癌,家里欠了一堆债,他白天上课,晚上在医院走廊里刷题,累了就趴在病床边睡一会儿。
但他不想告诉余念这些,他怕她觉得自己比她还惨,怕她更难开口。
从那天起,陆续每天都会给余念整理一道错题,写在便签纸上,贴在她的课本扉页。
有时候是数学题,有时候是物理题,有时候是英语语法。
余念把那些便签纸都收集起来,放进一个铁盒子里——那是外婆给她装糖果的盒子,现在装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。
每天晚上睡前,她都会拿出来看一遍,看着那些工整的字迹,心里就像被晒了太阳,暖暖的。
十一月的时候,M城下了第一场雨。
雨不大,却下得缠绵,把整个城市都泡在水汽里。
那天早上,余念坐在床上,看着窗外的雨丝,突然就不想起床——不想上学,不想见人,不想说话,只想把自己裹在被子里,像一只躲避天敌的蜗牛。
外婆敲了好几次门,她都没应声。
首到外公的声音传来:“念念,陆续来接你上学了。”
余念猛地坐起来,抓起衣服胡乱穿上,跑到镜子前——脸色苍白,眼睛红肿,眼下的乌青像被人打了一拳。
她用冷水洗了把脸,又抹了点外婆的胭脂,才磨磨蹭蹭地打开门。
门口的陆续穿着一件黑色的冲锋衣,头发有点湿,额前的碎发贴在额头上,手里拿着两把伞,一把是黑色的,一把是粉色的——那是上次余念说喜欢粉色,他特意在文具店买的。
看到余念,他愣了一下,然后把粉色的伞递过去:“雨有点大,拿着这个,轻。”
“谢谢。”
余念接过伞,不敢看他的眼睛,怕他发现自己哭过。
两人走在上学的路上,雨丝落在伞面上,发出“沙沙”的声音。
余念走得很慢,脚尖踢着路上的小石子。
陆续也走得很慢,跟她并排,没说话。
走到巷口的早餐店时,他突然停下脚步:“要不要吃个包子?
这家的肉包很好吃。”
余念摇摇头,她没胃口。
“那喝碗豆浆吧,热的,暖身子。”
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走进早餐店,点了一碗甜豆浆,一个肉包,放在她面前,“吃一点,不然上午会饿。”
余念看着面前的豆浆,热气腾腾的,氤氲了她的眼睛。
她拿起勺子,小口小口地喝着,豆浆很甜,暖到了胃里,也暖到了心里。
她突然抬起头,看着陆续:“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?”
陆续正在吃包子,听到这话,顿了一下,然后小声说:“我早上路过你家楼下,看到你房间的灯没亮,猜你没起。”
余念的心猛地一跳,原来他每天都绕路来接她,只是没说。
她低下头,继续喝豆浆,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。
那天上午的数学课,余念又有点走神。
她看着窗外的雨,脑子里乱糟糟的。
陆续察觉到她的不对劲,悄悄在桌肚里碰了碰她的手,然后递过来一张便签纸:“别走神,这道题要考。”
余念看着便签纸,突然觉得鼻子一酸。
她转过头,看着陆续的侧脸——他正在认真听讲,睫毛很长,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脸上,像镀了一层金边。
她突然觉得,有他在身边,好像也没那么难。
放学的时候,雨停了。
陆续把余念送到巷口,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,递给她:“这个给你。”
余念接过盒子,打开一看,里面是一块桂花糕——金黄色的,散发着甜香。
“这是我妈做的,她说你喜欢桂花味。”
陆续挠了挠头,有点不好意思,“上次你跟外婆打电话说想吃,我听到了。”
余念拿起一块桂花糕,放进嘴里,甜而不腻,带着桂花的清香。
她看着陆续,突然笑了——这次不是伪装的笑,是发自内心的笑,眼底的雾散了一点,露出了明亮的光。
“很好吃,谢谢你。”
她说。
陆续看着她的笑容,愣了一下,然后也笑了,梨涡浅浅的:“不客气,喜欢就好。”
那天晚上,余念没有吃抗抑郁药,也睡得很安稳。
她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桂花林里,陆续站在她身边,手里拿着一块桂花糕,对她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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