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早上我到 “老城钟表维修行” 时，玻璃门还没开。
我掏出老王给的铜钥匙插进门锁，“咔嗒” 一声转开，一股熟悉的机油混檀香的味道涌出来 —— 比昨天更淡些，大概是夜里通风散了些。
柜台后的灯还黑着，我摸索着按下开关，暖黄的灯泡亮起来，照见苏清鸢己经坐在里面了。
她今天换了件浅灰色的衬衫，袖口挽到小臂，露出细白的手腕，正低头用酒精棉擦着昨天那个银色水晶盒。
听见动静，她抬眼瞥了我一下，又迅速低下头，手里的动作没停：“老王在里面煮茶，让你进去找他。”
我绕过柜台往通道口走，刚推开门就听见 “咕嘟” 的声响，老王正蹲在小炉子前，盯着上面的搪瓷壶，壶口飘着白汽，茶香混着菊花的清苦飘过来。
“来了？”
他头也没抬，伸手从旁边的竹篮里拿了个搪瓷杯，“刚泡的菊花茶，降火，你昨天第一次见代价收取，估计没睡好。”
我接过杯子，指尖碰到温热的搪瓷，心里暖了一下。
昨天晚上我确实没睡好，闭上眼睛就是夏晓雨签字时颤抖的手，还有她失去快乐记忆后空洞的眼神。
我喝了口茶，苦中带甜，刚想跟老王说点什么，通道口突然传来苏清鸢的声音：“申请人来了。”
我们走出通道时，店里己经站了个大爷。
他穿件洗得发白的藏青中山装，袖口磨出了毛边，手里攥着个深蓝色的布包，背有点驼，头发是掺了银丝的灰黑色，却梳得整整齐齐。
看见我们，他立刻迎上来，声音有点发紧：“同志，你们这儿…… 真能办那‘穿越’的事？”
老王点点头，把他引到接待室：“先坐，慢慢说。
您想穿越到什么时候，做什么事？”
大爷坐在椅子上，双手放在膝盖上，布包放在腿边，手指反复摩挲着包带，像是在鼓足勇气。
过了好一会儿，他才开口：“我想穿回去年高考前，就是……2024 年 6 月 5 号，我孙子高考前三天。”
“您孙子怎么了？”
我忍不住问。
提到孙子，大爷的眼神软了下来，从布包里掏出张照片，照片上是个戴眼镜的少年，笑得很腼腆，手里举着一张奖状。
“我孙子叫小宇，学习好，从小到大都是年级前几名，去年高考前模考还考了全市第三，大家都说他肯定能上北大。”
大爷的声音低了些，“可高考那天，他突发阑尾炎，进了医院，最后只考了个二本…… 孩子心里难受，天天把自己关在屋里，饭也不吃，我看着心疼啊。”
他说着，眼圈红了，从布包里又拿出一张纸，是小宇的高考成绩单，上面的分数确实离一本线差了几分。
“我听说你们这儿能穿越，能改过去的事，我就想…… 回去提醒他，让他提前去检查身体，别等到高考那天出事。”
大爷抬起头，眼神里满是期盼，“只要能让小宇考上好大学，我做什么都愿意。”
苏清鸢拿出平板电脑，调出代价查询系统，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几下，抬眼看向大爷：“穿越到 2024 年 6 月 5 日，目的是干预您孙子的健康状况，根据系统评估，需要支付的代价是 —— 您三十年的阳寿。”
“三十年？”
我愣了一下，下意识地看向大爷，“大爷，您今年多大年纪了？”
“六十八。”
大爷说得很干脆，好像早就料到代价不小，“三十年阳寿，我还能活十七年，够了。
小宇才十八岁，他的日子还长着呢，我这把老骨头，多活几年少活几年，没什么要紧的。”
“您不再想想？”
我把代价确认单推到他面前，纸上 “三十年阳寿” 几个字用红笔标了出来，格外扎眼，“阳寿不是别的，没了就真没了，您要是出点什么事，小宇也会难过的。”
大爷拿起笔，指尖有点抖，却没犹豫：“我想好了。
小宇他妈走得早，我跟他爸拉扯他长大，他爸是个货车司机，天天跑长途，也没多少时间管他。
这孩子懂事，知道家里不容易，学习从来不用人催。
要是因为阑尾炎耽误了前程，我这辈子都不安心。”
他顿了顿，低头看着照片上的孙子，声音软得像棉花：“去年他出院后，抱着我哭，说‘爷爷，我对不起你’，我心里比他还难受。
要是能回去改了这事，我少活三十年，值了。”
苏清鸢没说话，从抽屉里拿出那个银色水晶盒，放在大爷面前：“您要是确定，就在确认单上签字，然后把手放在水晶盒上，集中注意力想着‘愿意用三十年阳寿换穿越机会’，等水晶亮了，代价就收取完成了。”
大爷深吸一口气，拿起笔，在确认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——“张建国”。
他的字写得很工整，一笔一划，像是在写什么重要的承诺。
签完字，他把手放在水晶盒上，闭上眼睛，嘴里小声念叨着：“只要小宇能好，我愿意，我愿意……”大概过了五秒钟，水晶盒里的水晶突然发出淡金色的光，柔和却很亮，照得大爷的手泛着一层微光。
我盯着那道光，突然发现大爷的头发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 —— 原本只是掺了些银丝的灰黑色，渐渐变得全白了，鬓角的头发更是首接从黑色变成了银丝，连眉毛都沾了层白霜。
“大爷！”
我惊呼一声，想去扶他，却被苏清鸢拉住了。
她摇了摇头，声音很轻：“别碰，代价收取还没结束。”
又过了几秒，水晶的金光渐渐暗下去，大爷的手从水晶盒上拿开，他的背好像更驼了些，脸上的皱纹也深了不少，原本还算红润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。
他拿起桌上的照片，看了好一会儿，笑着说：“行了，这样就能救小宇了吧？”
“穿越通道己经为您准备好，进去后会首接到达 2024 年 6 月 5 日您孙子的房间。”
苏清鸢递给他一张小小的卡片，上面有个二维码，“这是返回凭证，您办完事后，扫描二维码就能回来，最多停留两个小时，超时会被强制遣返。”
大爷接过卡片，小心翼翼地放进布包，对着我们鞠了个躬：“谢谢你们，谢谢你们帮我。”
他转身走向穿越通道，脚步有些虚浮，却走得很坚定，背影在通道的冷光灯下显得格外单薄。
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通道里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，酸酸的。
我拿起那张代价确认单，指尖碰到纸上的字迹，还能感觉到一丝余温。
“三十年阳寿……” 我小声念叨着，“就为了孙子的前程，值得吗？”
“没有值不值得，只有愿不愿意。”
老王走过来，拍了拍我的肩膀，“我们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 —— 有拿十年运气换父母健康的，有拿声音换孩子能说话的，还有拿自己的天赋换爱人复活的。
每个人心里都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东西，愿意为了那个东西付出一切。”
我看向苏清鸢，她正收拾着水晶盒，指尖划过水晶表面，动作比刚才轻柔了些。
“刚才那金光，就是你昨天说的时空能量的痕迹？”
我问她。
“嗯。”
她点头，把水晶盒放进抽屉，“每个人的能量痕迹不一样，阳寿对应的是金色，记忆对应的是白色，天赋对应的是彩色。
你以后见多了，就能通过光的颜色判断代价类型了。”
我摸了摸脖子上的吊坠，突然感觉它微微发烫，像是在呼应刚才的金光。
我低头看了看吊坠，银色的沙漏表面好像泛着一层极淡的金光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。
“苏清鸢，” 我叫住她，“你说，时空能量会不会和这个吊坠有关？”
她看了眼我的吊坠，眼神顿了一下，又很快移开：“不知道。
别总把什么都跟你的吊坠联系起来，先做好本职工作。”
说完，她转身走回柜台，留下个冷生生的背影。
我知道她不想多说，但吊坠的反应不会骗人。
昨天收取夏晓雨的记忆时，吊坠没什么动静，今天收取阳寿，它却发烫了，还泛了金光 —— 这说明它和阳寿对应的时空能量，肯定有什么关联。
下午没什么申请人，我坐在柜台后整理文件，翻到早上张大爷的申请记录，上面写着小宇的学校和住址。
我犹豫了一下，拿出手机，搜了搜那所高中去年的录取情况，没找到小宇的名字。
也是，他最后只考了二本，可能没在学校的光荣榜上。
我又搜了搜今年的录取情况，突然看到一条新闻 ——“市一中学生张宇以 682 分考入北京大学，曾因阑尾炎错失去年高考”。
下面配着张照片，正是早上大爷手里那张照片上的少年，只是比照片上成熟了些，笑得很灿烂，身边站着个中年男人，应该是他爸爸，还有个头发全白的老人，虽然背有点驼，但眉眼和张大爷很像。
我心里一震，赶紧往下看新闻内容：“张宇同学去年高考前突发阑尾炎，错失考试机会，今年复读，最终以优异成绩考入北京大学……”原来大爷成功了。
他用三十年阳寿换来了小宇的复读机会，换来了小宇的北大录取通知书。
我看着照片上老人的笑容，眼眶突然有点湿。
或许对大爷来说，这三十年阳寿，真的很值。
“在看什么？”
苏清鸢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，我吓了一跳，手机差点掉在地上。
她凑过来看了眼屏幕，没说话，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颗薄荷糖，放在我桌上：“别总盯着手机，眼睛会累。”
我拿起薄荷糖，糖纸是绿色的，上面印着小小的沙漏图案，和她的徽章一样。
我剥开糖纸，放进嘴里，清凉的味道瞬间驱散了心里的酸涩。
“谢谢。”
我小声说。
她没回头，只是摆了摆手，继续整理文件。
阳光从玻璃门照进来，落在她的头发上，泛着一层浅金色的光，我突然觉得，她好像也没那么冷。
下班的时候，老王锁门，我和苏清鸢走在前面。
老巷里的路灯亮了，昏黄的光映着青石板路，偶尔有晚归的人骑着自行车经过，叮铃铃的铃声很清脆。
“明天可能会有个特殊的申请人，” 苏清鸢突然开口，“老王说，是个想穿越进自己小说里的作家。”
“穿越进自己的小说？”
我来了兴趣，“那代价会是什么？”
“不知道。”
她摇头，“系统还没评估出来，明天就知道了。”
我们走到巷口，她往左走，我往右走。
分开前，她突然回头：“你要是想知道张大爷的情况，可以托人去他孙子的学校问问，别自己瞎猜。”
我愣了一下，笑着点头：“好。”
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，我摸了摸脖子上的吊坠，它己经不烫了，但我知道，它和这个穿越办的联系，才刚刚开始。
我掏出手机，给在市一中当老师的同学发了条消息，问他认不认识张宇。
没过多久，同学回复：“认识啊，今年的高考状元，特别懂事的孩子，他爷爷前段时间生病住院了，他每天都去医院陪床。”
我心里松了口气，至少大爷现在还好好的。
我收起手机，往家的方向走，老巷里的风很凉，却吹不散心里的暖意。
或许穿越办的规则很冰冷，代价很沉重，但在这些冰冷和沉重背后，藏着最动人的亲情和爱。
而我，不仅要找到父亲失踪的真相，还要弄明白，如何在守护时空平衡的同时，让这些付出代价的人，能得到应有的温暖。
我摸了摸口袋里的薄荷糖，清凉的味道还在嘴里，我想，或许苏清鸢，也是这么想的。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