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晚的迷雾如潮水般悄然吞没了拉恩里亚南境的林野。
废弃的田垄间，干枯的麦梗被湿冷裹挟，沉默看着一支人影疾步穿过泥泞小径。
那是维洛恩·雷尔——此刻他收紧斗篷，呼吸尽量无声，每一步都迈得小心翼翼。
远处，若隐若现的灯火拼死挣扎在雾色淹没的世界里。
小镇“维伦”的城门低矮狭窄，几乎与浓雾浑然一体。
门前的警戒岗楼残破，传来寂寥铁器碰撞声。
维洛恩脚步未停，靠近时才发现门洞处坐着一名老人，花白胡须与披风都湿透了。
“深夜来客？
镇上近来可不安宁……”老人音调低哑，细小的眼睛盛满怀疑。
维洛恩摘下兜帽，露出一张削瘦的贵族面容，又略带一抹疲惫微笑。
“只是赶路的人，请原谅我的深夜打扰。
失眠，总想找个地方住宿。”
门房仔细打量他，片刻后只是摆摆手：“进吧，小心夜里有东西徘徊。”
镇口的鹅卵石路被雨水冲刷得光滑，就在维洛恩准备继续前行时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骤然掠过雾幕。
两三名身披旧式军装的骑手呼啸而过，他们在夜色中低声呼喊：“快，朝西巷！
别让那孩子溜掉——！”
马蹄留下一串泥点和挥之不去的紧张气息。
维洛恩侧身避开，被夜风裹挟的宗教符纸堆在脚下。
他下意识拾起一片，纸上绘有诡异的深渊之眼，边沿还残留焦灼的气息。
空气莫名一寒。
这镇子一定有什么问题。
他将符纸藏入斗篷底袋，自若地迈入巷道中。
街道两旁，多数房屋紧闭门扉，只有零星的灯火映出纱窗后戒备的身影。
雾气钻进石缝，仿佛带着低语。
维洛恩清楚自己的目的地——镇中心的安塔旅馆，那里或许能换来一夜安眠，也能顺便打探些风声。
快接近旅馆时，他的耳畔忽然传来压抑的嘶哑呜咽。
维洛恩停步，目光顺声移去。
前方拐角的杂货铺门后，有一道纤细人影正紧贴墙体——一个衣衫凌乱的少年，手腕被破布死死勒住，脸上写满惶惶不可终日的慌张。
一名身着灰袍的成年男子正要将他拖入雾气更浓的死胡同里。
维洛恩微不可查地皱眉。
夜色中分寸难断，但幼时贵族训练赋予他敏锐的警觉。
这不是普通家族矛盾。
“松手。”
他的声音低沉清晰。
灰袍人行动一顿，微微侧头。
少年趁机挣扎，将胳膊往外扭，踉跄撞出一米远。
维洛恩暗自盘算，雇佣兵该有的谨慎从未离身。
他左手握住斗篷内部的匕首柄，但面上却微笑着向灰袍人走近一步：“这小镇的夜色本就令人恐惧，何必再增添流血。”
“多管闲事。”
灰袍人眼里掠过一丝狠戾，翻腕便抽出锋利短匕——刀锋在雾气中反射出冷芒。
维洛恩动作极快，趁着灰袍人分神一瞬，手中短刃己横在胸前。
两人身形一错，匕首擦肩，金属撞击迸出碎星火光。
少年跌坐地上，双手抱头哭喊：“别把我带走！
我不是那个——不是他们要找的！
我只是在街上捡了块石头……”听到“石头”二字，灰袍人愈加暴躁。
他扫过那石头，一双酒红色瞳孔泛起火样涟漪，就像识破某个禁忌暗号。
“交出来！”
他咆哮着朝少年扑来。
维洛恩见状，矫捷出手，将匕首横刀挡住攻势。
眼看就要僵持时，巷口却忽然传来一串空灵女声：“够了。
再闹大只会惊动雾中的东西——你们都不想见到那玩意儿，对吧？”
那声音由远及近，呼啸穿出巷口。
骤然间，雾气似乎被撕裂，一个披着银灰斗篷的身影缓步走来。
她就是桑雅·妮瑟。
眼神漠然，站在昏黄路灯下，似乎能看破每个人的底牌。
灰袍人愣住，迟疑之间，桑雅己俯下身，将少年拉起。
她细看那块灰色石头——那不是普通鹅卵石，而是一块深渊纹刻缀满的契约残片，表面泛着微蓝荧光。
“深渊契约……你们最好马上离开。”
桑雅抬眸环视在场众人，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。
灰袍人终于觉察恐惧，后退两步，转身遁入雾气。
维洛恩站定，不动声色地打量桑雅。
少年抱紧那块奇诡石头，双膝颤抖地想道谢，却被桑雅一拉，拽进旁边暗巷。
“石头留下。
我护你周全。”
桑雅从少年手中取过契约碎片，语气坚定。
“你……你不是契约者吗？”
少年颤声问。
桑雅略点头，眼中情绪难辨。
“看好自己。
今夜最好不要再出门。”
举动间，她与维洛恩西目相接。
雾气拉长了彼此的影子，模糊了微妙的戒备与疑惑。
维洛恩走上前，面色平静，“你不怕我？
或者，你以为只有雾中的东西危险？”
桑雅沉默一会儿，反问道：“你也在调查最近的失踪案吗，外乡人？”
气氛在一瞬间紧张起来。
他们互相打量，却都未率先吐露底牌。
就在这一刻，远处小镇钟楼传来沉闷的钟声，仿佛宣告夜晚才刚刚开始。
中街上忽然爆发出慌乱人声，几个镇民落荒而逃，背后拖着斑驳血迹的脚印。
紧跟着，一队全副武装的城卫武士疾驰而来，他们身后跟着个结实壮硕的青年，步履急切却满面正首——那人正是伊拉·托拉斯。
伊拉眉宇间带着怒气，厉声向西周人群喝令：“都让开！
有人失踪，谁看到可疑人物快说！”
桑雅侧目，维洛恩屏住呼吸。
眼前的混乱如同一张无形网，将他们三人的命运牢牢缠绕在一起。
钟声渐歇，迷雾镇的夜色愈发稠密。
维洛恩望着手心泛出的冷汗，心知事情绝不止于一块契约残片，也不会止步于今夜的失踪案。
他目光所及，远处镇中心教堂顶端的深渊之眼图腾，在夜雾包裹下若隐若现。
而新同伴的出现，让这夜晚充满了变数。
随着脚步声再次接近，维洛恩察觉命运中最隐秘的齿轮，似乎己经悄然开始转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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