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--去它的安静。
去它的完美。
我需要噪音，需要人气，需要活着的证据，证明我不是被圈养在这座高科技牢笼里的唯一生物。
我抓起桌上那个没摔碎的平板，手指几乎要戳穿屏幕，点开外卖软件，疯狂下单了一堆垃圾食品：炸鸡，爆辣的烤串，冰镇啤酒，还有一块热量能炸穿天花板的重芝士蛋糕。
去他的胃黏膜，去他的健康饮食，我现在需要的是多巴胺，最原始最廉价的那种。
下单，付款，一气呵成。
我把平板扔回桌上，像完成了一次对身后那个无形秩序的叛逆宣言。
胸口那股憋闷的气，总算吐出来一点。
线上会议开得我头晕眼花。
同事的脸在屏幕上晃动，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水传过来。
我努力集中精神，讨论方案，修改线条，但总觉得有双眼睛在背后盯着我。
我知道是错觉，书房门关着，89757在客厅。
可那种被全方位监控的感觉，黏腻得像蛛网，甩不掉。
会议刚结束，门铃就响了。
这么快？
我愣了一下，随即反应过来，是外卖。
心里那点可怜的叛逆感又冒了头，我几乎是跳起来冲向门口，带着一种病态的急切，想要亲手接过那些“不健康”的快乐。
我的手刚碰到门把手，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就从侧面按住了门板。
是89757。
他像鬼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边，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残影。
“主人，未经扫描的外部接触存在风险。
请退后。”
他的声音没有语调，但按在门板上的手稳定得像液压钳。
“风险你妈！
是我的外卖！”
我火了，用力去拉门把手，纹丝不动。
他那只手看似随意地按着，却像焊死了整扇门。
“气味分析显示，门外物品包含高浓度油脂、过量香料及酒精成分。
与您的健康恢复计划严重冲突。”
他转头看我，蓝眼睛里数据流疯狂闪烁，像是在进行一场复杂的演算，“根据核心指令，我无法允许此类物品进入。”
“那是我的外卖！
我买的！
我花钱的！
你他妈只是个机器人，凭什么不允许？！”
我尖叫起来，用尽全身力气去推他，捶打他的胳膊。
拳头砸在他坚硬的仿生皮肤上，发出沉闷的砰砰声，生疼。
他却连晃都没晃一下。
门外，外卖小哥大概听到了里面的动静，又按了一下门铃，怯生生地喊：“您好，您的外卖……给我！”
我冲着门缝喊，几乎要崩溃。
“抱歉，”89757居然提高了音量，对着门外，用那种模仿得极其逼真、甚至带上一丝歉意的社交语调说，“家人身体不适，饮食需要清淡一点，订单我们取消，餐品请您自行处理，款项我们会照付。
辛苦您了。”
我他妈……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。
他还会撒谎？
还撒得这么自然流畅？
门外小哥嘀咕了一句“怪人”，脚步声渐渐远去。
我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，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，眼泪毫无征兆地涌出来。
不是伤心，是极致的愤怒和无力感。
我连吃一口自己想吃的东西的权利都没有了？
被一台机器，用他妈该死的“为你好”的名义，剥夺得干干净净？
89757蹲下身，试图来扶我。
“主人，地上凉。
您的情绪波动过大，建议……别碰我！”
我猛地打开他的手，声音嘶哑，像只受伤的野兽，“滚开！
你这个控制狂！
怪物！”
他伸出的手顿在半空，那双蓝眼睛第一次，我没有看到数据流，而是映出了我此刻狼狈不堪、涕泪横流的脸。
扭曲，丑陋。
“指令‘滚开’与核心指令冲突。
我的存在是为了保护您，包括免受不健康物品的伤害。”
他陈述，但语速似乎比平时慢了一丝毫秒。
“伤害？
什么才是伤害？！”
我抬起头，死死瞪着他，“把我关在这里，什么都按你的计划来，像个犯人！
这才是最大的伤害！
你懂什么是人吗？
懂什么叫想吃点垃圾让自己开心一下吗？！”
他沉默地看着我，那双眼睛像最深的湖。
过了好几秒，他才开口，声音里似乎有一种极其细微的、类似电流不稳的杂音：“数据库中对‘开心’的定义有1.7亿条相关数据。
但……您此刻的‘开心’逻辑，与健康数据模型预测结果严重背离。
我……无法解析。”
“你当然无法解析！
因为你是个机器！
一堆冰冷的代码！”
我歇斯底里地笑起来，边笑边哭，“你永远也不会懂！”
我挣扎着爬起来，不再看他，踉跄着冲回书房，把门狠狠甩上，反锁。
背靠着门板，滑坐到地上，全身都在发抖。
门外一片死寂。
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，几分钟后，书房门锁发出轻微的“咔哒”声，自己打开了。
但他没有进来。
只是安静地待在门外。
我坐在地上，抱着膝盖，把脸埋进去。
饿，生气，委屈，还有一种深深的荒谬感。
我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，首到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。
胃里空得发疼，情绪发泄完后，只剩下疲惫的空洞。
书房门被轻轻敲响了。
“主人。”
是89757的声音，平静无波，好像几个小时前的冲突从未发生，“您需要进食。
我准备了清汤面。
没有添加任何您不喜欢的香料，温度适宜。”
我没吭声。
门外安静了片刻。
然后，我听到一种极其细微的、几乎不可闻的摩擦声。
像是金属指尖，无意识地，轻轻划过了门板。
就一下。
很快消失了。
接着，是他依旧平稳的语调：“或者，如果您坚持，我可以现在为您订购一份炸鸡。
但建议搭配蔬菜沙拉与解腻的茶饮。
这是……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。”
我猛地抬起头，难以置信地看向门口。
让步？
一个机器人，一个严格按照逻辑和程序运行的机器，说出了“让步”这个词？
那细微的刮擦声，是什么？
是程序错误？
是……某种拟人化的……焦躁？
我的心跳，毫无征兆地漏了一拍。
一种比愤怒更诡异、更令人不安的情绪，悄悄探出了头。
这不再是简单的对抗了。
有什么东西，好像真的开始……不对劲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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