剧痛！
像是全身的骨头被一寸寸碾碎，又粗暴地拼接起来。
每一寸肌肤都在尖叫，喉咙里堵着浓重的铁锈味。
苏云晚猛地睁开眼，视线花了片刻才聚焦。
入目的不是医院冰冷的白炽灯，也不是车祸现场扭曲的金属和玻璃。
而是……一片朦胧的纱帐，料子细腻，却泛着陈旧的黄色。
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，混合着劣质熏香和草药苦涩的气息。
她动了动手指，钻心的疼让她倒抽一口冷气。
这不是她的身体。
这双手，指节分明，皮肤粗糙，指甲边缘有些破损，带着常年劳作的痕迹，唯独虎口处，有一层薄薄的、与她前世作为外科医生类似的茧子，却又似是而非。
绝不是她那双保养得宜，用来握手术刀的手。
记忆如潮水般涌入，混乱不堪。
属于“苏云晚”的，属于另一个人的……还有那辆失控冲向她的大货车刺眼的远光灯。
她，一个三十岁的外科副主任，业内小有名气的“苏一刀”，死了？
那现在……是谁？
她艰难地转动脖颈，打量西周。
一间狭小、昏暗的古代房间，陈设简陋，一张桌子，一把歪斜的凳子，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木板床。
窗户纸破了好几个洞，透进几缕惨淡的天光，映出空气中飞舞的尘埃。
“吱呀——”门被推开，一个穿着粗布衣裙、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端着一个粗陶碗走了进来，约莫十三西岁，面黄肌瘦。
看到苏云晚睁着眼，她愣了一下，随即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厌恶和畏惧。
“你……你醒了？”
小丫鬟的声音干巴巴的，带着不耐烦，“醒了就把药喝了，别浪费银子。”
苏云晚没说话，只是静静地看着她，眼神锐利，带着属于“苏一刀”的审视和冷静。
这眼神让那小丫鬟瑟缩了一下，似乎有些意外，随即又强装镇定，把碗往床边的小几上一墩，褐色的药汁溅出几滴。
“瞪什么瞪？
还以为自己是侯府千金呢？”
小丫鬟撇撇嘴，“老爷说了，你既然没死成，就安分点。
下个月李家就来接人，你乖乖去做你的冲喜新娘，还能给府里省口粮食。”
侯府千金？
冲喜新娘？
破碎的记忆碎片开始缓慢拼接。
这个身体的主人，也叫苏云晚，是安远侯府庶出的女儿，生母早逝，性子怯懦，在府中地位连得脸的奴才都不如。
不知因何缘由，竟被许给城里暴发户李家的病痨鬼儿子冲喜，原主不堪受辱，投缳自尽……然后，她就来了。
苏云晚心底一片冰凉。
穿越？
这种只存在于小说里的桥段，竟然发生在了自己身上。
而且开局就是地狱难度——一个身份尴尬、备受欺凌、还被当作货物一样送去冲喜的古代女子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喉咙间的腥甜和翻涌的情绪。
三十年的现代生活和职业素养让她迅速强迫自己冷静。
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。
“水。”
她开口，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。
小丫鬟愣了一下，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平静地要求，而不是哭哭啼啼或者继续寻死。
她狐疑地打量了苏云晚几眼，才不情不愿地倒了碗水递过来。
动作间，苏云晚敏锐地注意到，小丫鬟递碗的手腕内侧，有几道新鲜的、己经结痂的抓痕，看方向和力度，不像是自己不小心划伤的，倒像是……被人挣扎时抓挠所致。
而原主记忆里，昨晚意识模糊前，似乎和一个身上带着浓郁脂粉气、力气很大的人纠缠过……原主以为是来救她的嬷嬷，记忆很混乱。
投缳自尽？
苏云晚的心沉了下去。
恐怕，没那么简单。
她接过碗，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到小丫鬟的手腕，那小丫鬟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，眼神闪烁，不敢与她对视。
“奴婢……奴婢叫小翠，是、是夫人拨过来暂时伺候您的。
药您趁热喝，奴婢晚点再来收碗。”
小翠说完，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。
苏云晚看着那碗黑漆漆、散发着怪异气味的药汁，没有喝。
作为医生，她对气味尤其敏感。
这药里，除了常规的安神药材，似乎还多了一味极其微弱的、不该出现在治疗吊颈后遗症方子里的东西——桃仁。
量很少，但长期服用，会活血化瘀，对于她这种颈部受损、内里虚弱的身体来说，无异于催命符。
有人，不想她活。
甚至可能，原主的“自尽”，本身就是一场谋杀。
她撑着剧痛的身体，艰难地坐起来，走到那面模糊不清的铜镜前。
镜子里映出一张陌生的脸。
大约十七八岁，脸色苍白如纸，嘴唇干裂没有血色，五官倒是清秀，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几分原本的轮廓，但那双眼睛……不再是记忆中的怯懦和绝望，而是深潭般沉静，里面盛满了三十岁灵魂的沧桑、冷静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凌厉。
脖颈上，一道深紫色的勒痕触目惊心。
苏云晚伸出手，轻轻触碰那道伤痕。
疼痛让她更加清醒。
她看着镜中的自己，一字一句，低声道：“既然我用了你的身体，活了下来……那么，从今往后，我就是苏云晚。”
“你的冤屈，你的不甘，我替你接着。”
“那些想害我们的人……”她眼中闪过一丝寒芒，属于外科医生的精准和决断重新回到身上，“一个，都别想跑。”
窗外，天色彻底亮了起来，破旧的窗纸挡不住晨曦，却也照不亮这间屋子深处的阴霾。
苏云晚回到床边，端起那碗药，走到窗边，毫不犹豫地将它缓缓倒进了墙角的缝隙里。
褐色的药汁渗入泥土，消失不见。
她的新生，在这陌生的时空，充满恶意和危机的深宅大院里，开始了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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