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凡的头像是被一柄重锤砸过，又沉又痛，耳边还萦绕着项目经理最后的咆哮：“这个项目搞不定，全都给我滚蛋！”
他艰难地想睁开眼，却感觉眼皮有千斤重。
全身的骨头仿佛散架后又被人胡乱拼接在一起，稍微一动就酸软无力，还伴随着一阵阵虚弱的眩晕。
“这加班后遗症也太严重了……”他迷迷糊糊地想着，“不对啊，我明明记得……回家了……”记忆的最后片段，是深夜下班路上，那辆失控冲上人行道的卡车和刺眼的远光灯。
心里猛地一沉。
他努力对抗着身体的疲惫和头脑的混沌，终于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。
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。
映入眼帘的，不是医院雪白的天花板，也不是自家熟悉的那盏吸顶灯，而是一片精致繁复的明黄色绸缎帐幔，上面用金线绣着张牙舞爪的龙纹。
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中药味，还夹杂着一种若有若无的、清冷的檀香。
这不是他的出租屋。
他猛地想坐起来，却因为脱力重重摔了回去，发出一声闷响。
这动静立刻惊动了旁边的人。
“皇爷！
您醒了？！”
一个又惊又喜，带着明显尖细嗓音的声音在床边响起。
林凡偏过头，看到一个面白无须、穿着藏青色圆领袍子的中年人，正激动地看着他，眼角甚至还挤出了两滴眼泪。
这人…这人的打扮，怎么看都像是古装剧里的……太监？
紧接着，一个温婉柔美的女声带着哽咽传来：“皇上，您终于醒了，臣妾……臣妾都快担心死了。”
林凡视线越过那“太监”，看到一位身着大红宫装、头戴珠翠凤冠的年轻女子。
她容貌端丽，气质雍容，但此刻脸色苍白，眼圈泛红，正用丝帕轻轻擦拭眼角。
皇上？
臣妾？
皇爷？
一连串超越认知的称呼砸得林凡头晕眼花。
他艰难地转动脖子，环视西周。
这是一间极其宽敞的古式房间，雕梁画栋，陈设着各式他叫不出名字的檀木家具和多宝阁，气派非凡。
自己正躺在一张宽大得离谱的雕花木床上。
我不是林凡吗？
一个996的社畜，刚刚经历了一场车祸的倒霉蛋……怎么会……就在这时，一股完全不属于他的、庞杂混乱的记忆碎片，如同决堤的洪水，猛地冲进了他的脑海——木工刨花的清香……一种对制作木器近乎痴迷的喜爱……一个被称为“魏伴伴”的、笑容谄媚的老太监……落水时刺骨的冰冷和窒息感……还有，“朱由校”这个名字……“呃啊——”头颅仿佛要炸开，林凡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，抱住了头。
“皇上！
您怎么了？
御医！
快传御医！”
宫装美人见状，花容失色，连忙上前扶住他的手臂，声音里充满了惊惶。
那太监也慌了神，赶紧朝外尖声喊道：“快！
传御医！
皇爷头风又犯了！”
一阵兵荒马乱。
林凡在那股记忆洪流的冲击下，冷汗涔涔，过了好一会儿，那剧烈的疼痛才缓缓退去，而一些基本的信息，也如同泥沙沉淀般，留在了他的意识里。
他，现在是大明朝的天启皇帝，朱由校。
就在几天前，这位皇帝在西苑乘船游玩时，意外落水，虽然被救起，但自此一病不起，眼看就要龙驭上宾……然后，自己就来了。
理清这一点后，林凡只觉得荒谬绝伦。
他一个天天被KPI和deadline逼得快要跳楼的现代打工人，居然穿越成了古代帝国最大的“老板”——皇帝？
这身份转变未免太过于刺激了。
他深吸了几口气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多年的项目管理经验告诉他，越是面对突发状况，越不能自乱阵脚。
当务之急，是获取信息，了解自身处境。
他看向床边泪眼婆娑的皇后，根据记忆，这应该是他的正宫张嫣。
而那个太监，应该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王体乾，是那个“魏伴伴”的心腹。
“朕……无事。”
他尝试着开口，声音干涩沙哑，带着久病的虚弱，“只是……有些口渴。”
张皇后闻言，连忙亲自从旁边温着的瓷壶里倒了一杯水，小心地递到他唇边。
温水入喉，林凡感觉舒服了一些，脑子也活络起来。
他借机仔细观察着眼前的一切。
张嫣眼中的担忧不似作假，而王体乾虽然表现得忠心耿耿，但那低垂的眼帘下，目光却不时闪烁。
这哪里是病房？
这分明就是一个权力漩涡的中心。
自己这个“皇帝”，看似至高无上，实则危机西伏。
就在林凡慢慢接受现实，开始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应对时，殿外传来一阵沉稳而略带急促的脚步声，以及宦官通传的声音：“司礼监秉笔、东厂提督魏公公到——”魏公公？
魏忠贤！
林凡心中一凛，这可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“九千岁”，自己这副身体原主最信任的“伴伴”，也是目前朝堂上权势最滔天的人物。
他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。
只见一位身着蟒袍、面容白皙、身材微胖的老太监快步走了进来。
他看上去约莫五十多岁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悲痛与焦虑，一进殿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床前，声音带着哭腔：“皇爷！
您可算醒了！
老奴听闻皇爷醒来，心急如焚，立刻就赶过来了！
老天保佑，祖宗保佑啊！”
他说着，还真情实意地磕了几个头，抬起头时，眼圈居然也有些发红。
若非林凡知晓历史，差点就要被这精湛的演技骗过去了。
他清晰地感觉到，眼前这个跪着的老太监，其身上散发出的无形气场，远比床上虚弱的自己更像一个“上位者”。
“魏……伴伴，平身吧。”
林凡模仿着记忆中朱由校的语气，虚弱地抬了抬手。
“谢皇爷！”
魏忠贤站起身来，目光迅速而仔细地在林凡脸上扫过，似乎在评估他的真实状况，随即又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，“皇爷，您此番落水，都怪老奴护卫不周，老奴罪该万死！
请皇爷好生静养，朝中诸事，老奴定当尽心竭力，不敢有丝毫懈怠，绝不让琐事烦扰皇爷圣休。”
这话听起来是关心，但翻译成林凡熟悉的职场语言，就是：“董事长您身体不好就多休息，公司的大小事务，我这个副总自然会帮您打理得妥妥当当，您就不用操心了。”
典型的架空套路！
林凡心中冷笑，脸上却不动声色，甚至挤出一丝符合原主性格的、依赖般的笑容：“有劳伴伴费心了。
朕……朕觉得好些了，就是浑身无力。”
他现在状态极差，信息不足，绝不是和这个老狐狸正面交锋的时候。
示敌以弱，争取时间，才是明智之举。
魏忠贤见状，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，又说了几句一定要彻查落水真相、严惩护卫之类的表忠心的话，便恭敬地告退了，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瞥了王体乾一眼。
魏忠贤走后，殿内暂时恢复了安静。
张皇后细心地为林凡掖好被角，柔声道：“皇上，您刚醒，元气未复，再歇息一会儿吧。
臣妾就在这儿守着您。”
林凡看着她姣好而疲惫的面容，心中升起一股复杂的情绪。
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，这个名义上的“妻子”，似乎是目前唯一能让他感到一丝温暖的存在。
他点了点头，闭上眼睛。
身体极度疲惫，但大脑却异常活跃。
皇帝的身份，危险的权宦，陌生的时代，脆弱的身體……这一切像一团乱麻，缠绕在他心头。
他知道，自己回不去了。
从今往后，他就是朱由校，大明朝的皇帝。
这不再是历史书上的一个名字，而是他切切实实的人生，一个开局就是地狱难度的生存游戏。
“落水……真的是意外吗？”
一个冰冷的疑问忽然从他心底冒出。
历史上天启皇帝的落水本身就充满疑点，而刚才魏忠贤言语间对“彻查”的轻描淡写，更像是一种欲盖弥彰。
如果这不是意外，那凶手是谁？
目的又是什么？
魏忠贤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？
自己这个“死里逃生”的皇帝，会不会再次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？
无数的疑问和潜在的危机，如同黑暗中潜伏的毒蛇，让他脊背发凉。
他必须尽快好起来，必须尽快弄清楚身边的局势，必须……想办法活下去。
想到这里，林凡，或者说朱由校，重新睁开眼，看向身旁的张皇后，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，问出了第一个指向明确的问题：“皇后，朕落水之后……信王，可曾来过？”
这句话问出时，他清晰地看到，张皇后为他掖被角的手，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。
她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，欲言又止，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，低声道：“来过的……只是，只是当时皇上昏迷不醒，魏公公说怕信王年幼，冲撞了圣驾，便……便只让他在殿外磕了个头，就劝他回府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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