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是一年秋深，梧桐叶在风中簌簌作响，枯黄的叶片如倦怠的蝶，一片片坠落在警局门前的石阶上。
天空是铅灰色的，低垂而凝重。
警局内，日光灯管发出惨白的光洒在会议室的长桌上。
“城外发生一起恶性凶杀案，一名男性尸体在城外河边被人发现，死者外部有多处打斗痕迹。”
王队的声音低沉。
他按下遥控器，投影仪“咔哒”一声切换，下一页PPT缓缓亮起——现场拍摄的血腥照片骤然出现在幕布上：泥泞的河岸、扭曲的肢体、暗红近黑的血迹在枯草间蜿蜒。
镜头拉近，死者面部肿胀，眼眶凹陷，嘴角裂开一道狰狞的口子，像是最后在无声呐喊。
江时意坐在后排，指尖微微发颤。
她刚入职不过三小时，警服还带着新布料的僵硬感。
尽管培训时看过无数案例图，可当那未经处理的、赤裸裸的血腥照片扑面而来时，胃里仍猛地翻涌起一阵酸涩。
她猛地低头，压抑着喉咙口的异样，终于忍不住干呕了一声，声音极轻，却打破了会议室的寂静。
她迅速抬手掩住嘴，耳尖泛红，朝王队方向微微低头，做了一个歉意的手势。
王队没说话，只轻轻点头，继续翻页。
其他人低头记录，没人嘲笑，但那沉默比嘲笑更让人难堪。
她攥紧了笔，指甲掐进掌心。
不能软，不能退，这是你选的路。
“凶杀案附近有两个小洋房，刘明、小白，你们两个去做一下走访调查，剩下的留在局里，还有其他任务。”
王队合上文件夹，气氛终于松动了些许。
众人如释重负，窸窸窣窣地收拾笔记本和笔。
王队的手己搭上门把，忽然想起什么。
他缓缓转身，目光在人群中搜寻，最终落在江时意身上。
“时意，你刚入职，让小白他们带你一下，下午你也跟着去吧。”
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。
江时意一怔，随即挺首脊背，眼中闪过一丝光亮。
她点点头，声音清亮：“是，王队！”
声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。
她迅速收拾文件，动作比刚才利落了许多。
这是她入职以来第一个案件，第一项任务——她必须做好，一定要让父亲看到，她的选择没有错。
午后，三人开车来到城外，两栋有些破旧的老式洋房，灰白色的外墙，墙皮有些脱落。
爬山虎肆意攀爬，仿佛这两个建筑正被时间缓慢吞噬。
这里是城市发展的盲区，既不属于老城区，也不归入新开发区。
像两个被遗落的棋子，孤零零地守着河岸的风。
江时意坐在警车后排，手里攥着一份简要案情记录，指尖微微发颤。
副驾驶的白箐回头瞥她一眼，笑：“紧张？”
“有点。”
她坦白，“第一次出外勤，还是这种案子。”
声音很轻，抬头对上白砚的眼睛，目光里藏着少女才有的清澈与倔强。
她轻轻摩挲着纸上“凶杀”二字，仿佛能触到那尚未干涸的血迹。
她不想被看作是温室里长大的花，可心跳却诚实得可怕。
车子缓缓停在第一栋小洋楼前，铁艺门栏锈迹斑斑，轻轻一碰便发出“吱呀——”的呻吟。
刘明上前敲门几声过后，只有回音在空荡的庭院里打转。
“没有人在家吗？”
她轻声问。
“有人在家就怪了，”小白耸耸肩，“这么偏的地方，十年前就陆续搬空了，现在住这儿的不是鬼，就是疯子。”
刘明沉声道：“去下一个房子看看。”
几人穿过荒芜的小径，脚底踩碎枯叶，发出细碎的脆响。
第二栋小洋楼却截然不同——红砖外墙被打扫得干净，门前石阶一尘不染，花坛里甚至还摆着几盆盛开的蓝雪花，保留着像是有人精心照料过的温柔证据。
江时意心头一跳，脚步不自觉加快，率先跑到门前，抬手叩门。
咚、咚、咚——三声清响，却依旧无人应答。
“怎么回事啊，不会白来了吧？”
小白说。
就在这时，江时意忽然顿住，目光落在门框上方——一个不起眼的黑色监控探头静静矗立，镜头微微倾斜，正对着巷子深处。
她心头一震：那个角度……或许能拍到凶案现场！
她快步上前，踮起脚尖，试图透过猫眼窥视屋内。
鼻尖几乎贴上冰凉的金属，那寒意顺着鼻梁首窜入心，让她微微一颤。
就在她屏息凝神的瞬间——“咔哒”一声，门突然从内拉开……惯性让她猛地前倾，整个人几乎扑进对方的怀里。
林时意惊喘一声，眼睫剧烈颤动，她差点贴上她的脸。
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她呼吸的温度，能看清她睫毛上细小的水珠——她刚洗过澡，发梢还滴着水，一滴顺着下颌滑落，没入衣领。
差一点，便贴上了她的呼吸。
千钧一发之际，江时意后退半步，心跳骤停又狂跳如鼓。
而她却依旧静立原地，眸光沉静，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，清冷又蛊惑。
抬眼那一刻，江时意怔住了。
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女子，中长发微卷，在昏黄的廊灯下泛着柔和的光。
她穿着一件利落的墨绿色衬衫，袖口挽至小臂，露出一截白皙却有力的手腕。
眉眼清冽，眼神如秋水般沉静，带着几分英气与疏离，仿佛世间纷扰都入不了她的眼。
即便刚刚突然的贴脸，她依旧面不改色，唇角甚至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。
“有事？”
声音清冷，让江时意混乱的思绪瞬间清明。
她慌忙掏出证件，声音努力稳住：“你好，我叫江时意，我们是市局的警察。
这附近发生了一起凶杀案……请问您知道吗？”
女子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，像是在审视。
廊灯的光落在她眼底，映出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——那不是恐惧，也不是惊讶，而是一种近乎了然的平静。
风再次吹过，卷起一片蓝雪花的花瓣，轻轻落在江时意的肩头。
那一刻，她忽然觉得，这栋整洁的小洋楼，和眼前这个女人，或许藏着比案件本身更复杂的秘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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