鸽子养殖

在光明小区，老刘养鸽子这事，所有人都知道，所有人都反对。

除了 6 号楼。

老刘就住 6 号楼，原本和邻居的关系也很僵。

天台上全是鸽子屎，楼下也没法晒衣服。不管什么天气，出门都要打伞，不然运气稍微差点，天上指不定掉下什么东西。

都拜老刘所赐。

后来，老刘答应 6 号楼每家的物业费都由他来交，只要把天台给他用，不耽误他养鸽子。

6 号楼的邻居们美滋滋答应了。

其他楼栋的居民不干了，鸽子不只在 6 号楼拉屎，小区随便什么地方都能看到鸽子屎，整个小区的物业费都应该老刘交。

老刘说，他的钱只够交一栋楼的物业费，其他楼要是想分，6 号楼就不交了。

6 号楼的邻居毫不犹豫站在老刘这边，一边保护老刘，一边和其他楼栋的业主对骂。

人性啊，从来不在乎是非对不对 ，只在乎好处有没有。

有了一整栋楼的保护，老刘每天乐呵呵地养鸽子。

老刘养鸽子是有用处的。

用来杀人。

1

我见过老刘的鸽子，很瘦，很精神。

那些鸽子是吴淞鸽的分支，是老刘精挑细选并培育的品种。它们体型小、速度快、机敏灵活、嘴小尖利，经常用来比赛。

在老刘看来，这是最适合杀人的鸽子。

一般吴淞鸽的脖子是一圈绿毛，老刘养的鸽子脖子是一圈紫褐色的毛。

那是常年喝血才会有的特征。

喝血长大的鸽子，比普通鸽子凶狠、敏锐，绝对服从喂它血的人。

喝血成了习惯之后，如果连着几天都没喝着血，这些鸽子的性情会变得暴躁，眼睛会变得通红，看见活物就会冲上去啄，彼此之间也就因此厮杀。

鸽子厮杀不像斗鸡，啄得满地鸡毛就算大战了。鸽子之间的杀戮是一次性的，出手就要把对方置于死地。

一群鸽子厮杀一轮，剩下的那只，就是能用来杀人的鸽子。

只有被选为杀人的鸽子，才有资格喝人血。

人血，就是老刘的血。

喝了老刘的血，就成了老刘的子弹。

子弹会精准地执行老刘的命令，那是他们之间特有的沟通方式。

老刘能让鸽子在大庭广众之下，啄穿目标的颈动脉。

往往那个人还在夸鸽子好可爱，脖子就开始喷血，喷着喷着人就倒了。

但老刘不会这么做，鸽子一旦被曝出会杀人，自己的财路就断了。

光明小区的物业费，一户一年一千多，一栋楼一年不到三万。

跟人命比起来，物业费不叫钱。

一条命，三十万，不还价，钱到开工。

老刘每天照顾着他的鸽子，飞出去，飞回来。

有时候鸽子会带回来个纸筒，里面会有一张照片，背面写着姓名、介绍，有时候还有杀他的理由。

这次照片上的人，老刘认识。

是他儿子。

2

老刘拿着照片，对着鸽子笼坐了一整夜。

夜凉风轻，是打算杀人的好时候。

培养一只杀人的鸽子，不容易。

鸽子是活物，活物有魂，有魂的东西杀人，会遭报应。

要避免报应，就要讲天道。

老刘的天道很直接，他有原则。

只杀坏人。

坏人被杀，那是他的报应，不应该是老刘的报应。

老刘看过电视，电视里的职业杀手都有自己的职业操守。

有了职业操守，杀手杀人就不是罪过，而是谋生。

今天的夜，有点长。

照片上的人，说熟悉，也陌生。

天微微亮时，老刘想通了。

儿子刘爱民。

一定是坏人。

3

光明夜市。

老刘点了一碗牛杂粉，一个人坐在角落吃。

很脏，但味道奇美。

在光明夜市，这样的小摊有数百家，产品要是没有竞争力，迎来的只有死亡。

但即便是老刘觉得这碗奇美的牛杂粉，身边依然稀稀拉拉没几个人吃。

老刘望了一眼外面，烟火，喧嚣，中西美食，社会底层的人间百态。

老刘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，他本打算在这里慢慢耗到 10 点，但是牛杂粉实在是太好吃了，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。

牛杂粉的老板递过来一碗清汤，见老刘有些惊讶，连忙解释道: 不要钱，送的。

老刘道谢，问他: 你这粉真好吃，干了不少年吧?

20 年啦。老板道。

我父亲生前就特别爱吃牛杂粉，我只陪他吃过几次，要是他能尝过你家这碗，应该就瞑目了。

这句是老刘编的，他爹根本没吃过牛杂粉，也就不可能爱吃牛杂粉。

老刘知道，要打动一个社会底层的人，最好的办法就是肯定他的能力。只要自己的能力被肯定，就说明自己活得不好都是社会的问题。

果然，老板在老刘身边坐了下来问道: 老爷子爱吃这个?

老刘掏出一张 100 块，拍在桌面上，说: 来碗最好的，只要牛杂不要粉，我替他尝尝。

老板比了个大拇指，转身回到工作岗位上。只见他在白雾中左右扭动，不多一会儿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纯牛杂。

您替老爷子尝尝，尝尝我这手艺。

老刘接过碗，只要牛杂不要粉，主要是因为他实在吃不下了。

老板，你这手艺这么好，怎么生意不怎么样呢?

嗐。老板叹了口气，牛杂这东西，得去收新鲜的，清洗收拾再烧再炖，一天忙到晚弄不了多少。这片多了好几家卖牛杂的，比我便宜。我去看过，那玩意看一眼就知道不是新鲜的，冻的，那炖出来能好吃么?但是人总图个便宜……

这地方这么大，有个上百家小吃吧?

不止，有 200 多家。

我听人说，夜市都有人收保护费，你们这有么?

老刘话刚问完，老板脸色白了。

你……你问这个干嘛?

随便问问，心里好奇，不方便就算了。

也没什么不方便的，确实有，收得还狠，本来一天就赚不了几十块钱。

你们就不反抗么?

反抗?没用。把他抗走了，谁知下一个怎么收。起码，他还是能干事的。

干事?黑社会还干事?

他呀，叫刘爱民，我们都叫他刘子。政府新闻不是常说嘛，铲除黑社会的毒瘤，也不知道刘子啥时候能被除了。刘爱民起初给夜市倒垃圾，一户一天给他一块钱，他就把你那块搞得干干净净。后来街道来管了，大家都说刘爱民干得好，就把夜市卫生承包给他了，结果，刘爱民就成了刘子。刘子对付我们，那有一套……

刘子是坏人吗?

老板正说得来劲，被老刘这么一问，愣住了。

坏人?是坏人，百分之一万的坏人……

越过老板的大胖脸，老刘的目光伸向了远处，他等的人来了。

刘爱民。

4

每天晚上 10 点，刘爱民都会到夜市巡查一圈。这是他作为夜市服务者的责任，也是他作为黑社会的需要。

刘爱民外表斯斯文文，瘦高个，喜欢穿白衬衫，手里经常拿个笔记本，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就随手记下来，活生生一个走街串巷的记者。

刘爱民一个摊点一个摊点地巡查，拉开摊主装钱的盒子，数数里面有多少钱，继而算出今天要收多少钱。

比如盒子里有 300，那今天刘爱民可能会找他收 200，也可能找他收 2000。怎么算，全凭刘爱民心情。

每个摊主见他都格外热情，满脸堆笑，就像碰见自己宝贝女婿。

刘爱民见了，也是客客气气地赔笑，点头哈腰地道几声辛苦，再对他说给多少钱。

光明夜市的奇观。

老刘怎么也不敢相信，自己的儿子会变成这样。

那个品学兼优的孩子，居然成了个有礼貌的恶霸。

老刘跟在刘爱民的后面，穿过整个夜市。

每个摊贩都认得刘爱民，每个摊贩的脸上都是一样的表情。

一遍走下来，已经 11 点了。

刘爱民收好写满成果的笔记本，从夜市口走了出去。

外面是老旧的马路、静悄悄的花坛和很久不亮的路灯。

爱民。老刘叫道。

刘爱民没有回头，反而加快了脚步，急匆匆地走起来。

爱民。老刘加快脚步跟了上去。

刘爱民一路快跑，穿过马路，钻进对面一条黑漆漆的小巷。

老刘追了过去，小巷子里没有灯，也没有了人影。老刘穿过小巷来到另一头，刘爱民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。

老刘感觉有些不对劲，一回头，刘爱民正站在他身后盯着他。

爸，你怎么在这?

听说你现在是黑社会，在夜市收保护费，我来看看你，是不是出息了。

爸，你是来杀我的吗?

5

从来没有一个目标在死前问这个问题，老刘呆立了 5 秒，职业杀手的冷静让他保持着正常的神态。

想你死的人很多，我是来提醒你，注意安全，改邪归正。

知道了，爸，我走了。

刘爱民转身走了，巷子很黑，没走几步就快看不见人影了。

民玉飞到了老刘的肩膀上，喉咙里憋着咕咕的声音，像是在诉说饥渴。

民玉就是这次任务要用的鸽子，有句老话叫玉不琢不成器，老刘就把自己养的鸽子叫玉。

要杀谁，玉就带上那个人的名字。

民玉，杀死刘爱民的玉。

老刘闭上了眼睛，忍住胸口万丈汹涌的痛苦，对民玉发出了命令。

顿时，民玉像看到人血一样，眼睛通红，尖嘴不停地颤抖，陡然腾空而起，向巷子深处冲去。

再过十几秒，刘爱民就将躺尸在这条巷子里，颈动脉破裂，死状凄惨。

从此，世上再没有他老刘的儿子，光明夜市也没有欺行霸市的斯文败类。

老刘闭着眼睛，默默计算时间。

一秒，一秒……

不对

等等

回来

老刘惊愕地瞪大了双眼，胸口喷涌而出那一声呼喊。

回来

6

刘爱民死了，老刘叫晚了。

老刘在民玉飞出去之后才反应过来，刘爱民为什么会问那句: 你是来杀我的吗?

刘爱民已经知道有人要来杀他了。

刘爱民听到老刘喊他，却没有停下脚步，说明他确实相信有人要来杀他。

但当发现是老刘，刘爱民就卸下了防备。

老刘在天台，对着鸽子笼坐了一整夜。

他是专业的，不可能暴露出要杀人的意图，令刘爱民有所警觉。

刘爱民之所以会知道有人要杀他，只可能是一个原因:

雇主暴露了。

雇主一旦暴露，意味着自己也很快会暴露。

刚到手的 30 万现金还在家里，万一警察查上门，自己不好解释。

老刘对着鸽子笼默默念了一整晚:

是鸽子杀的人。

老刘把鸽子笼搬开，在天台拐角处有个隐藏的坑。

钱塞进去，盖上水泥板，缝里抹上白灰和鸽子屎，看不出来。

刘爱民的死轰动了光明片区，一时间到处都是警察和城管。

街道带着警察挨家挨户走访，讯问笔录。光明夜市附近还没来得及升级监控设备，唯一一个摄像头拍到的画面里，黑色的人影只有几个像素，别说分辨是谁了，就连是人是狗都分不清。

很快，电视新闻便报道出刘爱民是光明夜市地痞恶霸的新闻。很多打了马赛克的摊贩在镜头里控诉刘爱民无恶不作，死有余辜。

五天过去了，没有人来查老刘，老刘松了口气，给民玉上了炷香。

杀过人的鸽子都得死，那是玉的宿命。

7

又一个星期过去了，风平浪静。

光明片区的人不再讨论刘爱民的死，有时候，人的记忆还不如金鱼。

老刘又来到了光明夜市，点了碗牛杂粉。

老板端详着老刘，手一指，说: 老哥又来了，快坐。

夜市好像人少了许多，牛杂粉的顾客就更少了。

老板端上了粉，顺势坐在老刘边上，神神秘秘地说: 你知道吗?你上次来的那天，刘子没了。

什么没了?老刘明知故问。

刘子，刘子。老板使劲强调刘子，试图唤醒老刘的记忆。

哦……你说的黑社会，刘爱民。

对对对，那天晚上，刘子被人割了喉，扔在巷子里，死得可惨呐。

那不是好事吗?恶有恶报。

嗐按说得是呀，恶有恶报。可是刘子这一没，夜市一下就没人了。

怎么说?

老板自己盛了碗清汤喝了起来。

刘子死后，只过了一晚，夜市的垃圾就堆成了山。酒瓶、包装袋、剩菜剩饭，满地都是。习惯了有人收拾的摊贩们，一时间抽不出人手去收拾。自己去收拾吧，又不能当客人面一边收拾垃圾一边做小吃。

三天下来，整个夜市臭气熏天，人还没到门口就恶心得头疼。

同时，刘爱民的死给光明片区造成了负面影响，晚上出门的人更少了。

老板感慨不已，按他的话说，第一天拍手称快，第二天愁眉苦脸，第三天悔不当初。

人抓到了吗?老刘问。

没呢，现在人人自危，都怕被抹脖子。

那你们受罪了。

听小道消息说，这片要搞承包管理，好多人想争这个买卖呢。

老刘三两下扒完碗里的牛杂粉，告别了夜市。

一个月后，老刘趁夜色把天台墙角的钱挖了出来。

这钱能花了。

买鸽子，买食物，买血，都得花钱。

这一个月下来，老刘口袋里的钱不多了。

天亮了，老刘躺在天台的躺椅上，掏出照片，望着血红的天边。

照片背后写着:

刘爱民，光明夜市黑社会，打死过 2 个人。为民请愿，除掉此祸。

老刘有些伤感。

刘爱民，是老刘的儿子，但跟老刘没有血缘关系。

17 年前，老刘意外发现 13 岁的刘爱民跟自己两口子血型对不上。

他特地拿着血型化验单去找医生，医生委婉地告诉他: 可能是验错了。

老刘知道这话什么意思。

在那天之前，老刘是幸福的。

妻子说不上多么风华绝代，至少称得上端庄贤惠。

儿子聪明，3 岁能背诗，5 岁能朗诵，是个天才。

老刘沉浸在天伦之乐里，几乎忘了自己是个杀手。

在偷验了 DNA 之后，老刘确信刘爱民不是自己的种。

他从此沉迷养鸽子，家里的事再也不闻不问。

终于，原本和美的家庭彻底破裂，老刘带着秘密离开了家。

老刘带着鸽子，做了真实的自己。

他是传奇。

要找老刘去杀人，就要去红星广场喂鸽子。

把你要杀的人的信息写在照片上，等鸽子来叼走。

过几天，红星广场会有人提着个红色的鸟笼子等你，笼子里有几只鸽子，就表明要几个十万，这也说明老刘愿意帮你杀这个人。

把钱给提笼子的人，这事就算成了。

帮老刘接头收钱的人并不会见老刘，甚至完全不知道老刘在哪。

拿到钱之后，提笼子的人会抽出十分之一，再把剩下的钱分成若干小叠，用小绳子捆好，放在红星广场东南角的垃圾桶附近。

鸽子会来叼走这些钱，不管多少趟。

不准打探鸽子飞向了哪里，否则，鸽子下一个目标就是他。

这是规矩。

迷迷糊糊中，老刘睡着了，等他醒来的时候，鸽子蹲在他躺椅边，叼着个纸筒。

老刘接过来，打开，里面是一张照片。

照片上是 4 个人的合影，其中 3 个人被剪掉了，只剩下一个年轻的男性。

曲长志，图财害命。

老刘仔细看了看照片，照片的背景是团结花园的大门。

8

老刘是杀手，专业的，他不会轻易就动手，他得先调研。

老刘很容易就在团结花园的大门口等到了曲长志，很年轻，也很帅。

真是不敢相信，这么潇洒的帅哥会杀人谋财。

老刘抽了根华子递给小区门口的保安，指了指曲长志，问: 那个人你认得吗?

保安笑着说: 怎么不认得?整个小区就没有我不认得的人。那是 7 号楼的，家里挺有钱。

他家都有什么人呐?

保安警惕地看看老刘，问: 你问这个干啥?

老刘咧嘴一笑，说: 前阵子他找我搬家，定金都付了，又不搬了，跟我扯皮要退钱。他说他家特别有钱，根本不在乎这几百块钱定金，要是我不退，就让他爸弄死我。

保安一听，华子送到嘴里，眯着眼说: 还有这种事?不应该呀。他家就他爸跟他妈，一直住在这，没听说要搬家啊。嗐，不过这有钱人有个三五套房子也正常，这小区也有些年头了，除了树多，其他都不如现在的商品房。

那个人是干啥的?我只知道他姓曲。

对，是姓曲，干啥的我也不清楚，只听说他爸黑白两道都吃得开，混得不错。

这姓曲的是坏人吗?

嘿，老哥，咱干保安的可不能说业主是坏人，他要是吓唬你，你报 110 吧。

你就说他欺负过你不?老刘说着又递上一根华子。

这……保安深深吸了一口，闭着眼销魂，一道青烟喷薄而出，保安睁眼看着天空说: 妈的，有一回，他把车停小区门口，不知道怎么就被剐了。他出来一看，朝我啪啪就是两嘴巴子，骂我是瞎眼的猪，连个车都看不好。妈的，老子是小区保安，不是他姓曲的保安，操。

然后呢?

然后?然后物业领导带着我登门赔礼道歉，老子差点就给他跪下了才保住这活儿，那家子就是周扒皮也不带这么看不起人的，让我不要进门，踩脏了他家的地板。

老刘安慰了两句，走了。

曲长志。

是个坏人。

9

曲长志不好杀。

他总是不落脚，整天东跑西跑，要么在室内，要么在车上。

老刘有的是耐心，先付钱后办事的优势就在这。

这次这只叫长玉。

长玉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鸽子，冷静、果断、精准，它的嘴尖像宝石一样会发出幽明的光。

这一批鸽群里，长玉喝血，其他鸽子只敢在旁边候着。

老刘等了 20 天，终于等到了机会。

曲长志喝多了，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站都站不稳。他骂骂咧咧地走进小区大门，朝值夜班的保安问候了祖宗十代。

从小区大门到 7 号楼，有大约 150 米远，正常情况下要路过一座木桥，否则就要从车行道绕一圈。木桥下面是很浅的水池，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，只是一种传统的小区景观。

老刘计算着曲长志走路的速度，从出租车到小区大门，20 米的距离走了 27 秒。以这个速度到达木桥，需要 120 秒。

老刘心里默念着时间，他头顶的树枝上，是饥渴难耐的长玉。
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。

喧哗的路边摊，烧烤的浓烟冲上夜幕。

老刘不曾动过面前的烤串，他和长玉一样，在等待时间。

一秒，一秒……

去

长玉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上凌晨 1 点的夜幕，红色的双眼划过一道弧线，俯冲进了小区。

与此同时，老刘去烧烤店吧台结账。

他昂着头数钱，把握十足。

10

曲长志死了。

时间是第二天早晨，晨练的大妈在木桥下的水池里发现一个人。

漂着，池子已经血红。

小区监控清晰地拍下了他摇摇晃晃地路过木桥，突然被一个黑影撞了一下，接着就倒在池子里，再也没有起来。

公安机关反复鉴定后，认为那是只蝙蝠。

虽然团结花园附近并没有蝙蝠出没，但也许是其他地方飞来的。

至于曲长志脖子上流血的伤口，只能是水池里的石子划破的。

曲长志的死亡，被认定是场意外，由于醉酒导致的意外。

曲长志的死老刘当然也不意外，他意外的是长玉没有回来。

鸽子三天没有回家，就不会回家了。

长玉坏了规矩，它应该乖乖回家，乖乖被老刘杀了，然后被供上几炷香，乖乖地做个纪念。

但是它居然跑了。

跑了就跑了吧，鸽子又不会自首，就让它飞去。两天没有血喝，它自己会神经错乱的。

两个月做了两单生意，老刘离金盆洗手的目标又近了一步。

六十万，可以在光明小区里全款买一套房，或者让老刘把这套小房子换成大房子。

很快，小区门口几家房产中介挂上了 601 出售的消息。

老刘要卖房。

刘爱民的死有破绽，公安多半还在查。紧接着又死了个曲长志，两个人如果放在一起尸检肯定能查出线索。

出于职业杀手的本能，老刘选择了跑路。

光明小区是个老破小区，房屋落后，也没有好的学区，即便价格压得很低，卖起来也不容易。

老刘心里越来越有一种莫名的恐惧。

日子简朴，没什么值钱的行李。鸽子最重要，但鸽子带不走。

老刘对着鸽子笼坐了一整夜。

这些在老刘这都是无价之宝，如果放生了，就只是鸽子。

说是无价，其实有价。

天亮的时候，老刘又睡着了。

为了杀曲长志，老刘大半个月都是黑白颠倒。

人就是这样，奔着什么目标的时候从不觉得累。累了就睡，醒了就干。

而一旦目标达成，积累的疲劳就会排山倒海地袭来。

老刘醒来的时候，鸽子给他带回了个纸筒。

打开纸筒，是一张照片的背后，上面几个力透纸背的字写着:

张慧娟

望山村

100 万。

翻过来，照片上的人老刘认识。

刘爱民的母亲，他的前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