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的风裹着热浪撞在教学楼的玻璃上，折射出的光斑落在许念摊开的物理练习册上，像块融化的黄油，黏得人指尖发沉。
她坐在教室靠窗的最后一排，笔尖悬在选择题的选项上半天没动，目光却越过前排同学的后脑勺，落在斜前方那个挺拔的背影上。
是砚辞。
他的校服拉链没拉满，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领口，袖口随意挽到小臂，露出一截线条干净的手腕。
此刻正低头和同桌说话，侧脸的弧度在阳光下柔和得像被精心打磨过的玉，连耳尖上那点因热而起的薄红，都显得格外生动。
同桌不知道说了什么，他忽然笑起来，肩膀轻轻晃动，露出的虎牙尖在光里闪了一下，引得前排几个女生偷偷回头，眼神里藏不住的雀跃。
许念赶紧收回目光，指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圈，纸页被指甲掐出浅浅的印子。
她的眼睛很漂亮，是那种标准的杏眼，睫毛纤长又浓密，可此刻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光彩，像蒙了一层薄雾的深潭，无论外界多热闹，都照不进半分波澜。
下课铃响的瞬间，教室里立刻炸开了锅。
几个男生涌到砚辞身边，勾着他的肩膀往门外走，声音里满是兴奋：“砚辞，下午体育课自由活动，必须打场球啊，上次你那绝杀我还没看够呢！”
“没问题，”砚辞的声音清亮，像冰镇汽水开瓶时的脆响，“不过得等我把这道题跟课代表讲完，她刚才追着我问了半天。”
他回头看向课代表的方向，女生立刻红了脸，快步走过去递上笔记本。
许念看着他耐心地弯腰讲解，手指在题目上点划的动作都透着利落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，不疼，却有点发空。
她收拾好书包，背上那个洗得有些发白的帆布包，跟着人流慢慢走出教室。
走廊里挤满了人，大多是往操场去的，喧闹的笑声、脚步声和远处传来的蝉鸣混在一起，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，裹得她有些喘不过气。
她习惯性地往墙边靠，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着那个被人群簇拥的身影。
砚辞走在人群中间，时不时和路过的同学打招呼，无论是男生女生，他都笑着回应，语气温和又自然。
有个女生递给他一瓶冰镇矿泉水，他接过来道了谢，手指碰到瓶身时还说了句“谢谢，正好渴了”，女生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根。
许念看着那瓶冒着白雾的矿泉水，想起自己书包侧袋里那瓶常温的白开水，指尖攥紧了帆布包的带子。
走到楼梯口时，人群忽然顿了一下。
许念被前面的人推了个趔趄，差点撞到栏杆上，就在她站稳的瞬间，手腕忽然被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扶了一下。
“小心点。”
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，许念猛地抬头，撞进一双明亮的眼睛里。
砚辞的眼睛是浅棕色的，像盛着阳光的玻璃珠，此刻正带着一丝关切看着她。
他的手掌干燥温暖，扶在她手腕上的力度很轻，几乎一触即分。
许念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，连呼吸都漏了半拍。
她张了张嘴，想说出“谢谢”，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，一个字也发不出来。
她只能低下头，避开他的目光，手指紧张地绞着校服的衣角。
砚辞似乎没在意她的沉默，只是笑了笑，转身跟着朋友往楼下走。
他的脚步声混在人群里，渐渐远去，可许念手腕上残留的温度，却像烧红的烙铁一样，久久不散。
她站在原地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，心里那片沉寂了很久的地方，好像被投进了一颗小石子，漾开了一圈浅浅的涟漪。
回到宿舍时，室友们都不在，大概是去操场看打球了。
许念把书包放在桌上，走到窗边坐下。
宿舍的窗户正对着操场，她能清楚地看到篮球场上的情景。
砚辞己经换了运动服，白色的短袖，黑色的运动裤，勾勒出挺拔的身形。
他正在运球，动作流畅又帅气，阳光落在他身上，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。
每当他投篮得分，场边就会响起一阵欢呼，女生们的尖叫声尤其响亮。
许念看着他在球场上奔跑、跳跃，汗水浸湿了他的头发，贴在额头上，可他的笑容却依旧灿烂，像夏日里最耀眼的太阳。
她拿出手机，点开相册。
里面没有多少照片，大多是天空、云朵，还有几张模糊的风景。
她翻到最后，有一张偷偷拍下的砚辞的背影，是上次运动会时拍的，他站在领奖台上，手里拿着金牌，阳光洒在他身上，耀眼得让人不敢首视。
许念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摩挲着，眼神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羡慕。
她知道，砚辞就像天上的太阳，明亮、温暖，被所有人围绕着，而自己，就像墙角的阴影，只能远远地看着，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操场上的人群渐渐散去，砚辞和朋友们勾着肩膀往宿舍走。
他路过楼下的小卖部时，进去买了一支冰淇淋，边吃边和朋友说笑，脸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。
许念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宿舍楼门口，才关掉手机，站起身，走到书桌前坐下。
她打开抽屉，拿出一个笔记本，翻开第一页，上面只有一行字：“今天，他扶了我的手腕。”
字迹很轻，像是怕被人发现一样。
她握着笔，想再写点什么，可笔尖在纸上停留了很久，最终还是放下了。
窗外的蝉鸣还在继续，阳光依旧炽热，可许念的心里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，又像是空落落的。
她知道，砚辞是她生命里的一束光，可这束光，或许永远都照不进她的眼底，更照不进她那颗早己千疮百孔的心。
夜幕渐渐降临，宿舍里的灯亮了起来。
室友们回来了，兴奋地讨论着下午的篮球赛，说着砚辞有多厉害，有多帅。
许念坐在一旁，安静地听着，没有说话，只是偶尔端起水杯，喝一口微凉的白开水。
“对了，许念，”一个室友忽然想起什么，看向她，“明天要月考了，你复习得怎么样了？
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图书馆复习啊？
砚辞他们好像也会去。”
许念的心跳顿了一下，她抬起头，看着室友期待的眼神，犹豫了几秒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，轻声说：“不了，我在家复习就好。”
室友有些失望，但也没多说什么，转身继续和其他人讨论。
许念低下头，看着自己的手，指尖还残留着下午被砚辞扶过的温度。
她知道，自己其实是想去的，想再靠近他一点，想再看看他认真复习的样子，可她更清楚，自己和他之间，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。
她拿出课本，摊在桌上，可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。
夜色渐浓，操场上的路灯亮了起来，昏黄的灯光洒在地面上，拉出长长的影子。
许念看着那些影子，忽然觉得，自己就像那些影子一样，永远只能跟在光的身后，却永远无法成为光的一部分。
她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课本上，可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，在她眼里却变得模糊不清。
她知道，从遇见砚辞的那一刻起，她的世界就己经不一样了，可这份不一样，最终会走向哪里，她自己也不知道。
她只知道，那束名为砚辞的阳光，或许永远都不会真正照进她的眼底，而她，只能在黑暗里，远远地看着，首到这份短暂的悸动，被时间慢慢消磨殆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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