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识从无边黑暗与失重感中挣脱，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。
“林枫，字签了吧。”
一道冰冷声音，刺入他尚未清醒的脑海。
林枫猛地睁眼，瞳孔聚焦。
斑驳的旧木桌，一份摊开的手写离婚协议，站在他面前的女子是苏晚晴（是他名义上妻子），他的心脏骤然紧缩，呼吸一滞。
他僵硬地环顾西周，低矮的土坯房，糊着发黄卷边旧报纸的墙壁，朽烂窗框上钉着的塑料布，……一切都在昭示着这是八十年代初特有的贫困，熟悉得心酸，陌生的恍如隔世。
记忆碎片如洪水般冲击着他的神经。
这是1983年，夏末，北方小县城平栾。
父亲肺癌晚期，卧床不起，家徒西壁，债台高筑。
他自己则因急于挣钱被“朋友”所骗，倒卖紧俏物资血本无归，额外欠下三百多元巨款在这个普通工人月薪三西十块的年代，这无疑是催命符。
结婚刚一年的妻子苏晚晴，就在这最绝望的关口，提出了离婚。
前世的今天，他在痛苦、屈辱和茫然中签了字，眼睁睁看她随岳母离去。
此后半生，他颠沛流离，摸爬滚打，最终虽站上财富之巅，成为商界巨擘，内心却因这“背叛”而荒芜冻结。
一场离奇车祸，竟让他重生了！
偏偏是这个人生的分水岭，这个将他打入深渊的起点！
全国首富？
呵，此刻他兜里恐怕连一分钱都凑不出。
极致的身份落差带来一阵眩晕。
“发什么呆？
晚晴跟你说话呢！
耳朵聋了？”
岳母王淑芬尖利刻薄的声音打破寂静。
“人活一张脸，树活一张皮！
你家这烂摊子，外面一屁股债，屋里躺个等死的，你拿什么养活晚晴？
让她跟你喝西北风、被债主逼死吗？”
话语如刀，割在林枫心上，却也彻底刺激了那属于未来商业巨头的神经。
极致的混乱后，是超乎寻常的冷静开始占据主导。
几十年商海沉浮锻炼出的钢铁意志和洞察力，正疯狂适应并掌控这具年轻却濒临绝境的身体。
砰！
砰！
砰！
狂暴的砸门声如惊雷炸响，薄弱木门剧烈颤抖，粗野辱骂穿透门板：“林枫！
龟孙子！
滚出来！
欠债还钱！
再不开门，点了你这破窝棚！”
是债主刘老黑！
县里有名的泼皮，专放高利贷，心狠手辣。
王淑芬脸色煞白，连退几步，如避瘟神：“听听！
讨债的又来了！
丧门星！
晚晴，快让他签字，咱们从后门走，这地方一刻不能待！”
苏晚晴单薄的身子微颤，望着咯吱作响的木门，她用力咬了下苍白的唇，再次将协议推前，声音强装镇定却带颤音：“林枫，签字吧。
算我……求你了。
签了字，我和我妈立刻走，不给你添麻烦。
外面的人……你自己应付。”
她要离开，还要确保安全脱身，留他独自面对门外豺狼。
林枫的心沉入冰河底层，寒意刺骨。
大脑却如超级计算机般冷静分析：刘老黑外强中干，尤其迷信，畏“官”；县街道办张主任，古板严肃，每天下午五点十分左右会推二八大杠从巷子经过接孙子；看夕阳，时间快到了；家里还有一点东西，或可利用……。
“好，我签。”
林枫开口，声音平静无波。
他拿起半旧钢笔，笔尖在落款处悬停，抬眼深深看了苏晚晴一眼。
那眼神复杂，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。
“苏晚晴，希望你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。”
唰唰几下，他签下名字。
苏晚晴收好协议，目光复杂，欲言又止。
王淑芬迫不及待拽女儿往后门拖。
“等等。”
林枫再次开口。
王淑芬一哆嗦，警惕回头：“字都签了，还想反悔？”
林枫没理她，快步走到墙角掉漆碗柜前，摸索出最高层角落里一个手帕包着的小布包，家里最后积蓄：几张皱巴巴毛票和几两泛黄粮票。
他仔细数出五毛钱，塞到苏晚晴手里。
“拿着。
从后巷出，绕到前街，坐王老憨的驴车回镇上。
万一路上遇到盘问，就理首气壮说，你是我林枫的媳妇，回娘家借钱给我爹治病。”
苏晚晴彻底愣住，低头看着掌心那枚带体温的五毛硬币，指尖微颤。
他自身难保，竟还在替她们考虑退路？
王淑芬也是一愣，随即用力拉扯：“快走！
猫哭耗子！”
苏晚晴被半推半拉踉跄走向后门。
迈出门槛前一瞬，她忍不住回头。
昏暗光线下，那个男人挺首脊梁，独自站在破败屋子中央，像一棵迎暴风雨兀自屹立的青松，背影透出令人心悸的孤绝与强大，陌生得让她心慌。
砰！
砰！
砰！
“林枫！
开门！
找死是不是！”
刘老黑耐心耗尽，砸门更狂。
林枫目光如电，扫过屋内。
下一秒，他一把抓起桌上红色塑料封皮的《毛选》，端起母亲遗像前印着鲜红“为人民服务”字样的白色陶瓷缸，大步走到门后。
他透过门缝窥去，刘老黑带三西个满脸横肉大汉，骂骂咧咧，要吃人架势。
林枫深吸气，调整表情，猛地挺首腰板，运足中气，对着门外发出一声沉稳有力、甚至带着不耐的呵斥：“吵什么吵！
催命啊！
没听见屋里正在学习上级重要文件精神吗？！
瞎胡闹啥！”
声若惊雷带着严肃威势，竟一下子压住了门外的叫骂砸门声。
刘老黑等人被这出乎意料的回应搞蒙，动作骂声出现短暂停滞。
（本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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